尼克 邓恩 事发之后一日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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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应该再给他们一些朴实无华的照片,”我说,“给他们几张日常照。”
艾略特夫妇先后点了点头,却看着电视一声不吭。等到播完新闻节目,兰德打破了沉默:“我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我明白。”玛丽贝思说。
“你感觉怎么样,尼克?”兰德说着躬起了背,双手搁在两只膝盖上,仿佛他正准备从沙发上起身,但却没有办法站起来。
“说实话,简直乱成了一团糟,我觉得自己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不得不问一句,你在酒吧雇的那些人手可疑吗,尼克?”兰德终于站起身走到迷你吧台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姜汁汽水,然后转身问我和玛丽贝思:“有谁想吃东西吗?”我摇了摇头,玛丽贝思要了一杯苏打水。
“还要再来点儿杜松子酒吗,宝贝?”兰德低沉的声音在最后一个词上挑高了腔调。
“当然,是的,再来点儿杜松子酒。”玛丽贝思说着闭上双眼蜷起了身子,把面孔埋在双膝之间,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坐起身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仿佛刚才不过是在练习一式瑜伽。
“我把各种名单都交给了警方。”我说,“不过酒吧那边没有可疑的地方,兰德,我认为不应该把精力放在那边。”兰德伸出一只手捂住嘴,往上抹了一把脸,脸颊上的肉随即在眼睛周围堆了起来,“当然,我们也正在查看自己手下的生意,尼克。”
兰德和玛丽贝思总是把“小魔女艾米”系列当作一桩生意,从表面上看,他们两人的说法在我眼里有点儿傻气——“小魔女艾米”系列是一套儿童读物,主角是一个完美的小女孩,每本系列图书的封面都登载着这个女孩的形象,它是我家艾米的卡通版本。不过话说回来,“小魔女艾米”系列当然是一桩生意,还是一桩规模不小的生意,二十年来,“小魔女艾米”系列在大部分时间都雄踞小学生读物之列,主要是因为在每章的结尾都有个测试。
例如,在三年级的时候,“小魔女艾米”发现她的朋友布赖恩喂了太多吃食给班里的乌龟,她想要跟他讲道理,但布赖恩却死活要多喂点儿东西给乌龟吃,艾米只好向她的老师告状:“提波斯夫人,我不愿意在别人背后打小报告,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试过跟布莱恩谈,可是现在……我想我可能需要大人们帮我一把……”结果:
(1)布赖恩说艾米是个不可信的朋友,并从此再也不肯答理她。
(2)胆小的密友苏茜说艾米不该去告状,应该瞒着布赖恩暗自捞出多余的食物。
(3)艾米的宿敌乔安娜一口咬定:“艾米告状是出于嫉妒,她只不过是想自己去喂乌龟。”
(4)艾米不肯低头,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请问其中谁是谁非?
嗯,题目容易得要命,因为不管在哪个故事里,艾米永远都是对的(别认为我在跟有血有肉的艾米拌嘴时没有提过这一点,我可真的提过,还不止一次)。
这些测试题由两位心理学家编写,旨在摸清孩子们的性格特征(那两位心理学家也是为人父母的人):小家伙跟布赖恩一样是个受人批评就发火的人吗?或者跟苏茜一样是个毫无原则的和事佬?又或者跟乔安娜一样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精?还是跟艾米一样十全十美?“小魔女艾米”系列图书在新兴的雅皮士阶层中风行一时:在为人父母方面,雅皮士仍然玩着别出心裁的那一套。艾略特夫妇因此一跃跻身富人之列,据统计,曾经有一段时间,美国每所学校的图书馆里都有一本《小魔女艾米》。
“你担心这件事跟‘小魔女艾米’系列有关吗?”我问道。
“有几个人我们觉得应该查一查。”兰德开口道。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觉得朱迪思 维奥斯特为了‘亚历山大’系列图书绑架了艾米,好让亚历山大再也不会遇上‘糟糕透顶的一天’吗?”
兰德和玛丽贝思闻言齐齐扭头看着我,露出既惊讶又失望的神色。我刚才的话确实不堪入耳,谁让我的脑海里总不合时宜地冒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念头呢。不过我实在管不住这些闹腾的想法,比方说,每当看到我那位警察朋友,我就忍不住在心里哼起《波尼
马罗尼》一歌的歌词“她瘦得好似一根通心粉”;郎达
波尼正在说着为我失踪的妻子进行河流打捞,我的脑海里却奏起了爵士乐。“防卫机制,只是一种奇怪的自我防卫机制。”我暗自心想。如果脑海中的声音能住嘴,岂不是一件妙事。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腿,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仿佛我说出的话是一沓精美易碎的瓷器,“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句话来。”
“我们都累了。”兰德好心地说道。
“我们会让警察围捕维奥斯特,”玛丽贝思也试着缓和气氛,“比佛利
克利瑞那家伙也跑不了。”这与其说是一句玩笑话,还不如说是我的免罪符。“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开口说道,“在这种情况下,警方一般会……”
“首先从丈夫身上查起,我知道。”兰德打断了我的话,“我告诉警方他们是在浪费时间,他们问我们的那些问题……”
“那些问题很无礼。”玛丽贝思替他圆了话。
“这么说警方已经跟你们谈过了?谈的是我?”我走到迷你吧台旁边,随手倒了一杯杜松子酒,一口气连喝了三口,顿时觉得胃里翻天覆地,有些撑不住的模样,“警方问了些什么?”
“警方问你是否伤害过艾米,还问艾米是否曾经提到你威胁过她。”玛丽贝思列举着警方的问题,“问你是否是个好色之徒,艾米是否曾经提到你对她不忠。这听起来像是艾米的风格吗?我告诉他们,我们家的闺女可不是一个受气包。”
兰德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尼克,我们原本应该首先提到一点:我们知道你永远也不会伤害艾米。我甚至告诉警察,你在海滨别墅救了那只老鼠,使它免遭了粘鼠胶的毒手。”说到这里,他抬头凝望着玛丽贝思,仿佛她并不知道那个故事,玛丽贝思则全神贯注地听着,“你花了一个小时才捉住那只老鼠,然后乖乖送走了那小王八蛋,这听上去像是一个会伤害太太的人吗?”
我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内疚,心里恨死了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哭出声来。“我们爱你,尼克。”兰德说着用力地搂了搂我。
“我们确实爱你,尼克,我们是一家人。”玛丽贝思也是同样的腔调,“除了应付艾米的失踪,你还要应付警方对你的怀疑,我们真是很过意不去。”
我不喜欢“警方对你的怀疑”这句话,倒是更加喜欢“例行调查”或“走个过场”一类的说法。
“不过警方倒是挺好奇你在那天晚上预订的餐厅。”玛丽贝思一边说,一边过于随意地瞥了瞥我。“我预订的什么?”
“警方说,你告诉他们你在‘休斯敦’饭店订了座,但是他们查了查,却发现并没有你的预订,他们似乎很感兴趣。”
我既没有订座,也没有买礼物。因为如果我打算在当天杀掉艾米的话,我就没有必要为当晚订座,也没有必要买一件送不出去的礼物——这标志着一个非常务实的凶手。
我确实务实得有些过分,我的朋友们一定会这么告诉警察。
“噢,不,我并没有订座,警方一定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会告诉他们的。”说完我一屁股瘫坐在玛丽贝思对面的沙发上——我不希望兰德再碰我。
“哦,好吧,”玛丽贝思说道,“她……嗯,你今年做了寻宝游戏了吗?”玛丽贝思的眼睛又红了,“在出事之前……”
“警方今天给了我第一条提示,吉尔平和我又在专科学校的办公室里发现了第二条提示,我还在想办法琢磨答案。”
“我们能看看提示吗?”我的岳母问道。
“我没有随身带来。”我撒了个谎。
“你……你会想办法破解吧,尼克?”玛丽贝思问道。
“我会的,玛丽贝思,我会破解提示的。”
“我只是不希望她做的东西孤零零地被扔在了一边……”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那只一次性手机。我瞥了一眼显示屏,关掉了手机。我得把这东西处理掉,但不是现在。
“每个电话你都该接,尼克。”玛丽贝思说。
“我认识这个号码……只不过是我的大学校友基金要钱来了。”
兰德坐到了我旁边的沙发上,陈旧的沙发垫随之沉了一沉,我们两个人朝对方歪过去,两只胳膊挨在了一块儿。对兰德来说,挨着胳膊一点儿也无所谓,他属于向你走来时就会开口宣布“我就喜欢抱抱”的那种人,但他压根儿忘了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抱抱。
玛丽贝思又说回了正事,“我们认为有可能是某个迷恋艾米的家伙绑架了她。”她转身对我说道,仿佛在陈述案情,“这种人跟着她已经有好多年了。”
艾米喜欢回忆那些痴迷于她的男人。在我们结婚后,她多次伴着一杯杯红酒低声讲述那些一直骚扰她的人,那些男人仍然逍遥法外,总是一门心思想着她,想要把她弄到手。我疑心这些故事里掺了水分,毕竟那些男人总是危险到一种非常精确的程度——足以让我担心,但又不足以让我们报告警方,总之他们撑起了一个游戏世界,在那里我可以摇身变成肌肉发达的护花使者,捍卫着艾米的荣誉。艾米太过独立、太过摩登,她不好意思承认一个事实:她也有着一颗少女的芳心。
“最近吗?”
“最近倒没有。”玛丽贝思说着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但是在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心理很不正常的女孩。”
“怎么个不正常法?”
“她迷上了艾米,嗯,迷上了‘小魔女艾米’,那个女孩叫作希拉里
汉迪,她什么事都跟艾米在书里最好的朋友苏茜学,刚开始还挺可爱,我觉得。可是后来只做苏茜已不能满足她了,她想做‘小魔女艾米’,而不是小魔女的搭档苏茜,于是她开始跟着我们家的艾米学样。她学艾米的穿着,把自己的头发染成金黄色,还在我们的纽约住宅外面徘徊。有一次我走在街上,这个奇怪的女孩跑过来用她的胳膊圈住我的胳膊,嘴里说‘现在我将成为你的女儿,我要杀死艾米,然后变成你家全新的艾米,因为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对吗?你只要有一个艾米就行了’。她说了那些话,仿佛我们的女儿是个小说桥段,能够被她改来改去似的。”
“后来我们申请了一道禁令,因为她把艾米从学校的楼梯上推了下来。”兰德说,“她是个心理很不正常的女孩,这样的心态没有办法消除。”
“后来又有了德西。”玛丽贝思说。
“德西。”兰德附和道。
就连我也知道德西的大名。艾米曾经在马萨诸塞州入读一家名叫“威克郡学院”的寄宿制学校,我见过当时的照片,照片上的艾米身着曲棍球裙,系着发箍,身后总是一派秋色,仿佛学校只有一个季节——金秋十月。德西
科林斯则就读于“威克郡学院”的男生寄宿学校,艾米说他是个苍白而浪漫的人物,他们之间的恋情也属于寄宿学校的老一套:凉飕飕的橄榄球比赛,暖融融的舞会,佩戴着紫丁香胸花,搭乘“捷豹”老爷车出行,总之一切都带有几分20世纪中叶的色彩。
艾米跟德西正正经经地交往了一年,但她开始觉得他有些瘆人,他的口气仿佛他们已经订了婚,他知道他们将会生几个孩子,甚至是男是女——他们会有四个孩子,一股脑儿全是男孩,听起来就像和德西自己家一模一样。当德西带他的母亲与艾米会面时,艾米发现自己和德西的母亲相像得吓人,不禁恶心欲吐。那个老女人冷冷地吻了吻她的脸颊,平静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祝你好运”,艾米说不清那句话是警告还是威胁。
艾米与德西分手后,他却仍然在“威克郡学院”周围徘徊,仿佛一个身穿黑色短上衣的幽灵,时不时靠在光秃秃的橡树上。到了二月的某个夜晚,艾米从一场舞会回到宿舍里,却在自己的床上发现了他,他正一丝不挂地躺在艾米的被子上,因为服用了过量药物而昏昏沉沉。不久后,德西就离开了学校。
但他仍然坚持打电话给她,即使到了现在也打,一年还会分几次给她寄来厚厚一摞信,艾米把信给我看上一眼,还未开封就通通扔掉。那些信的邮戳来自圣路易斯,距此仅有四十分钟的路程。“这只是一个可怕又悲惨的巧合。”她告诉我。德西母亲那一脉在圣路易斯有些亲戚,她只知道这一点,却不乐意管再多。我曾经从一堆垃圾中捡起一封信读了读,信上粘着阿尔弗雷多酱,内容则老掉牙得要命,谈了网球、旅游和其他一些学院风的玩意儿,还有西班牙猎犬。我试着想象这位纤细的花花公子,他是一个系着领结、戴着玳瑁眼镜的家伙,闯进我们的住宅用修剪整齐的柔软手指抓住了艾米,将她扔进古董敞篷跑车的后备箱,一路带到佛蒙特州去寻古探幽,德西,还真有人相信这是德西干的?
“其实德西住得不远,”我说,“就在圣路易斯。”
“看到了吧?”兰德说,“警察为什么不去查这条线呢?”
“总得有人去查,”我说,“我会去的,等明天搜完迦太基以后。”
“警方似乎认定事发地……离家很近。”玛丽贝思说道。这时她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久久地流连,接着打了一个哆嗦,仿佛抛掉了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