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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一个,他想“那叶酌呢?我见他的时候疯了吗?我臆想出了什么吗?”
他一时惶恐的有些惊惧,灵魂却又冷静无比,甚至带上了嘲弄的冷笑。
他想“也许从来不存在呢?叶酌本来就是只是,我脑海中幻想的一个影子呢?”
——一个压根不惧怕魔修,一个客观公正,一个愿意和全然不懂人情世故的,堕落至极的自己亲近的,不存在的影子呢?
尽管脑中思绪万千,他还是故作平静的把手放上了箱子,结果手指抖的厉害,那个小小的环控仿佛卡死了一般,怎么也解不开。
叶酌的视线从来没从温行身上离开过,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颤抖,他把一只手按在温行手上,握的很紧,轻声问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明明很温和,甚至无奈中透露着包容,温行却陡然一惊,仿佛灵魂给人硬塞进了身体里。他明明一直清醒着,却仿佛已长梦百年,一时不知是否还在人世。叶酌也不催他,等他视线终于聚焦在了叶酌握着他的那只手上,才仿佛恍然明白过来。
——仙君烫人的体温,是做不得假的。
温行匆忙垂下眼,恭敬道“劳仙君挂心,无事。”
叶酌道“你是我的弟子,我当然要挂心。”
他自然而然的收回手“这是我第一次特意给人带礼物,你不看看吗?或许会喜欢呢?”
叶酌的潜台词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然而温行脑子一坨浆糊,当然什么也听不出来。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再抬手时已经平静的一如往日,姿态端正优雅,又是那个欺霜赛雪的雪松长老。
打开盒子,里头是个玉冠,由整块白玉雕成,散发着润泽的光芒。
温行抿住了唇。
叶酌伸手将玉冠拿起来,提着衣摆站起来,绕到了温行身后,阻止了他想转过来的想法,他撩起温行的一缕头发“你还没有加冠取字吧,这是为师的疏漏,我几年前就该做了,现在补上,你不怪我吧?”
温行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低低的回了一个是。
他其实很久没有和人亲近过,也很不习惯别人动他,仙君绕到他背后,他就正襟危坐,袖子里的手指搅在了一起。
叶酌从车壁的暗阁里摸出来个梳子,替他理好后带上发冠,一边整理边角零零碎碎的乱头发,一边温声道
“其实我文学素养不太好,诗词典籍学的都不怎么样,不太会取名字,也从来没有给人取过字。”
他将一柄发簪穿过发冠固定住,温行的头发太滑了,有些难理,叶酌又理了一下,问他“你知道我字什么吗?”
温行想摇头,然而叶酌扶住脑袋叫他别动,只能道“弟子不知。”
崇宁仙君只留下了个道号,旁人提起也只叫崇宁,并没有谁了解他的字号。
叶酌把脖子里的碎发也绾上去,道“不知道正常,世人只知我叫叶崇宁,我许久都不曾听人叫过字号了,不过做我的弟子,你还是要知道的,我字长岁,我父亲取的,那时我还没有修仙,父亲说不求其他,旦求我一世安稳,长岁无忧。”
他玩笑一般道”这个字还是不错的,起码我活的确实很长。”
温行不知如何接话。
好在叶酌也不需要他接话,他别入最后一缕头发,回座位施然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我思索了挺久,瞧你看着气运不错,却命途颇为坎坷,似乎已经经历了不少劫难,便为你取字’尽年’,不需成就多高,但求宁和安平,尽其天年,可好?”
叶酌确实不擅长取名,他从百慕元君那里借了车,过来的时候想了一路,觉着温行之前被苛求太过,字号就不起什么豪迈的,尽量往平安喜乐那边靠。加上他自个字长岁,一拍脑袋便想到了尽年。
然而这到底是温行的字,叶酌也不能脑子一热草率决定,还是看着温行等他的意见。
温行端坐在那里,他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轻声开口道,微不可闻的问“为什么?“
叶酌一直在关注他,当然听到了,便放下手上的活计,问他“什么为什么?“
温行闭着眼“您不要求成就极高,我又已经堕魔,根本毫无优势,下泉弟子千千万,您扔了重新选便是,何必认我?”
他语气还算平缓,叶酌听出来其中异常尖锐的另一个问题,温行其实是想问他,作为师傅,在他堕魔的初期,为什么从未出现,抛弃也罢训斥也罢,连个最基本的,作为师傅的姿态都没有,就任他在万古漆黑的塔里住上了那么多年,仿佛从来没有认下过他,也毫不在意他是仙是魔。
——他在委屈。
这一句直言问的叶酌猝不及防,他却也明白这本就是心结所在,根本避无可避,于是他直接道“对不起,这是我的错。“他补充“那本不是你该受的委屈。”
温行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笑一下,然而他正紧咬着下唇,眼角带着薄红,让这个笑容略有些不伦不类,看着滑稽又可笑。
叶酌当然不可能去笑他,他坐直了身体,道“对不起,虽然这话说起来十分不真诚,但是是事实,你堕魔这事我并不知道,而且前因后果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把你扔在白狱里。”
他补充“我不知道有那么多风言风语,但不管外界怎么说,如果你还愿意,那么现在你依然是我的徒弟,这和你堕不堕魔没有关系。”
他叹了一口气,“你是个好孩子。”
于是刚刚还能保持平静的温行的陡然一僵,而后,他的眼角倏忽落下一滴泪来。
想来他命途坎坷,蹉跎许久时光,然而半生所求用一言蔽之,也不过是仙君平平淡淡的一句
“你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