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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天亮直至被打了才认出他是谁。
陈荏和妈妈长得还是很像,只妈妈年轻时娇美优柔,陈荏毕竟是男孩儿,有一股英气在。
孙天亮叫唤:“你是拖……拖油……”
话还没说完,陈荏反手又是一巴掌!
孙天亮被打得声音吞了半截,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我是谁?”陈荏问得毒辣,“好好说。”
“你是……你是……”
孙天亮自从上幼儿园后,受父亲的挑唆,对陈荏深恶痛绝,多少年没喊过一声“哥哥”了,此时怎么能喊得出来?
他只有嚎哭:“呜呜呜……你打我,我……回家告诉我爸……”
“行啊。”陈荏冷笑,“回去直接告诉孙国光,我打他的狗崽子了,让他有种来找我。”
他转向靠墙站着的那几个小孩儿,见或髙或瘦,或黄或丑,一个个歪瓜裂枣,被吓得直哆嗦。
“你们是多缺钱才跟着孙天亮抢同学?”他讥嘲地问,“你们有娘生没娘养?都他妈饿了几顿了要抢一残疾孩子的钱?”
那个叫刘威的喊:“我们不是存心的,而且就今天这么一次!”
“钱抢去干嘛了?”陈荏冷冷问,“照实说。”
刘威讷讷,最后承认:“买零食了。”
陈荏哼了一声,说:“吃什么了?从喉咙里抠出来。”
“抠……抠不出来了。”刘威苦着脸。
“你也知道抠不出来啊?”陈荏说:“你给我记住,做坏事有时候就像吃东西,食物消化了抠不出来,你伤害的人也很难缓过劲儿。”
刘威看他脸色,立即说:“记住了,哥!”
为表明立场,他转身冲孙天亮吐了口唾沫,骂道:“你真不是东西,有娘生没爹教,我们之前都劝过你不要那样对吴煜,你就是不听!”
又再一次对吴煜说:“吴煜对不起啊!”
吴煜见好就收,当即回答:“没关系,误会解了就好。”
沈佳伟闻言诧异地瞧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孩虽然腿脚不好,为人倒是挺上道儿,收来当个小弟也够格,往后还真得多照顾他。
“知道错就好。”陈荏问刘威,“往后还跟着孙天亮混吗?”
刘威连忙说:“往后我们再理他一句,我们出门让车撞死!”
陈荏满意了,对孙天亮声色俱厉:“孙天亮你听好了,你抢了人家的钱,是这几位同学暂时替你垫上的,你要是不把钱还给他们,别说他们和你过不去,我也饶不了你!”
他这招可聪明了,叫做移花接木。
这几个小孩明明抢的是吴煜的钱,又被迫还了出来,经陈荏这么一说,反倒成了他们和孙天亮之间的事儿,和吴煜再无瓜葛。
刘威说:“哥你放心,钱我们自己会要回来。”
“那你们走吧。”陈荏说。
此话一出,不良少年们如蒙大赦,互相拽着就跑,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林雁行冲着他们的背影高声喝道:“没有下回了啊!!”
没人答应,但从那些小孩屁滚尿流的情态看,就算吴煜下回主动送钱上门,他们也不敢伸手拿了。
现场就剩下陈荏、林雁行、吴煜、沈佳伟和孙天亮等人。
孙天亮此时别说放狠话了,连喉咙里的声响都吓回去了,只有眼泪鼻涕挂满了一张丑脸。
陈荏对其余三人说:“你们回避一下,我单独跟他说两句。”
林雁行当即点头,示意吴煜跟他走,沈佳伟虽然不知道陈荏和脚下这丑胖娃儿有什么牵连,但也察觉出两人关系不一般,因此独自走开,到大树旁抽烟。
陈荏用文明棍的棍尖儿轻敲孙天亮的脸,左脸敲敲,右脸敲敲,最后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啧,我妈怎么能生出你这种货色来?”陈荏纳闷,“连一丝儿像的地方都没有。”
孙天亮仰着脸抽鼻子,哭得唏哩呼噜。
“你妹长成什么样了?”陈荏问。
孙天亮边哭边嘟哝:“和……我和差不多……”
“哟,那女孩儿家也够糟心的。”陈荏冷笑,“都长成你这样了,往后怎么见人呢?”
陈荏放开他,背靠墙壁在他身边站着。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陈荏对这个弟弟的态度略好一些。
他厌恶这小孩,但是不恨,小孩还不是大人教出来的?
别说孙天亮才十三岁,就算二十三岁了,接受了那么多年偏激的家庭教育,自身又缺乏判断力,表现出来的还不是一样混账?
他问孙天亮:“恨我是吧?”
后者不敢回答。
陈荏冷笑:“恨就恨吧,人的观点扭转哪有这么容易?”
继父孙国光可谓害惨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不但使他们失去了一位可以仰仗的大哥,也把吝啬抠门、偏私狭隘的观点注入了他们尚自幼小的心灵,如果不加以纠正,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蝇营狗苟,驱去复返。
陈荏问孙天亮:“你爸不给你零花钱?”
“给的……”
“给了怎么还抢人家钱?”
很好解释——给得太少,需求又太多,加上从小被教歪了,欺软怕硬没有是非心。
陈荏说:“回去好好想想,你只不过还在读书,出了社会还像这样,你会吃大苦头的。”
又说:“回去告诉你爸爸,说他真不如一条狗。狗还知道好好教养小狗,怎么融入族群,怎么找吃的,怎么躲避天敌,怎么不被人打死……他却只教你们恨人。”
孙天亮不敢搭话。
陈荏目光冷峻:“再跟他说,他死了对你和你妹比较好。”
孙天亮抽噎:“你……你咒我爸死……”
“对。”陈荏垂眼,“因为我恨他,从没想过原谅。孙天亮,孙天晶,人生还长着呢,离你们爸远点儿。”
说完这句,他支起拐棍往林雁行的方向走去,他已经不必多说。
他对这个所谓弟弟仁至义尽,打他骂他都是为了救他,如果连这都感受不到,那再说上一千句一万句也无济于事。
他挽救孙天亮,是冲着对方身上那一半来自妈妈的血缘,但挽救不是他的义务,只是出于好心。
他没必要盯着对方改,更没必要时时挂心,仿佛要因为这一半的血缘负责到底,琐琐屑屑,事无巨细。
那是傻,是迂,人活着何等艰辛不易,要为值得付出的人而付出,若是不值得的人,多牵扯一丝精力都是对自己的戕害。
今天之后,孙天亮在学校处境堪忧,可能还会遭受报复,不过谁在乎呢?他在贪念的驱策下,无耻地抢劫残疾同学时,就注定会有这样的结局。
林雁行刚拒绝了沈佳伟递来的一支烟,瞧陈荏走来,问:“这么快?”
陈荏点头。
“那走吧。”林雁行伸手扶他,顺便瞧了孙天亮一眼,那目光冷漠至极,似乎看一截水泥墩或者一个油桶之类的无生命物质。
陈荏不认的人,他也不认,他能克制住自己不在孙天亮的胖脸上踹一脚就算好的了。
沈佳伟拉吴煜:“小弟,走。”
四人这次从大门出学校,门卫虽然在,却只瞄了他们一眼,随后继续听电台里的相声。
走出好几十米,陈荏对沈佳伟说:“咱们这学校管理得这么松懈,难怪一年不如一年,你这样子比街上的地痞流氓差不了多少,那门卫都不敢上来盘问一句。”
沈佳伟揉了揉满头枯黄稻草似的乱发,又弹了一下脖子上的坠,嘻嘻直乐,说:“这就叫做与众不同,要不是我们学校不允许,我还想染白了呢!不是我吹牛,我的审美在我们那技校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多人跟我学!”
陈荏知道他的结局,也知道他的惨烈结局和他的造型不无关系。
据知情人说,沈佳伟死亡的具体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并不很晚,他和朋友先在小饭店喝了一趴酒,准备再往某低档KTV续摊。
他们属于底层小混混,消费水平不高,连打车都不太舍得,各自骑电瓶车或者摩托车前往,路上撞到了醉醺醺的另一伙人。
双方起了口角,沈佳伟原本想劝架,结果因为打扮太夸张,在昏昏夜色中成了活靶子,被对方某人持匕首在腰上捅了一刀,正中要害,送到医院之前就断了气。
陈荏望着他的头发说:“不好看。”
“啊?”沈佳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不……不好看?”
陈荏问林雁行:“你说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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