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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耳房里小碳炉上炖着砂窝,热气窗纸上,外头看更显得暖融融的。
今儿下半晌起下起雪,都说是瑞雪之兆,裴云铮回来时远望,觉得整个长安城都笼着一股朦胧美,他想着明玥这时候要是也在他的马上便好了。
一路进府,早有小丫头跑进去报:“太夫人,侯爷回来了。”
太夫人放下手中的东西,乐道:“成,开饭开饭,总算把人等回来了,咱们都饿坏了。”
裴姝便掩着嘴笑:“娘跟嫂嫂明明用了点心的,这会子是闻见隔壁的香味了吧。”
裴夫人拿手点点她:“你便揭我和你嫂子的底儿罢,你没跟着吃么?”
*姨娘也凑趣儿说:“姑娘吃了,我瞧见了。”
几人一阵笑,门口处的裴云韬便到廊下去迎,须臾,裴云铮披着一身雪花进了屋。明玥瞧见忙起身帮他去了帽子和大氅,太夫人随口道:”怎不在门口叫丫头给你扫了再进屋,这下却要湿了。“
裴姝在一边乐,“娘现下看了还不知道?二哥还不就是想让嫂嫂帮他侍弄这些。”
明玥脸一红,裴云铮咳道:“你二嫂面嫩,别这样笑她。”
“我明明笑的是你”,裴姝忍不住冲太夫人说,“娘,您看,二哥脸皮越发厚了。”
裴夫人也乐了,看了明玥一眼,说:“用饭用饭。”
一家人便热乎乎地吃了晚饭,饭后喝了些消食汤,太夫人问:“你明儿、后个儿可能沐休了?”
裴云铮点点头:“皇上说了,明日后日绝不召我进宫,让我歇两日。”
“嗯,那感情好”,太夫人道:“明儿你也该带着明玥到亲家府里拜年了。按规矩本应初三、初四就去,但今年因有事,正好这两日亲家府里也在领封赏,想来府里也忙着,应是不会怪你们的。”
明玥道:“这几日都忙着听宫里旨,祖父、祖母自都是知晓的。”
——郑家也得了封赏,郑泽瑞封了上柱国将军,郑家老太爷得封浥郡公。
裴云铮道:“我也正想与母亲说明日要去的,想住一晚,初十回来。”
原也有个规矩,裴夫人颔首:“那是应当。”
裴云铮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要与母亲说,今日皇上新赏了宅子,离宫里要近些,只是我觉那府邸太阔,又在此处住惯了,便推据了。皇上便又将咱们现住的右院赏了,可并为一府。”
太夫人略一沉吟,点点头:“你推据对,越是在高处,越是要知避风头。”说完又道:“原是要赏哪家的宅子?”
“越王府的。”
明玥微微一怔,随即听太夫人说:“那是阔了些。”
原是因裴家现今住的地方离皇宫还是有些距离的,皇帝新赏了一座府邸,便是原来的越王府,——越王和越王妃倒是救下来了,但都伤了内腹,一时半会儿恢复不好,又因北宫门一战生了退意,既蒙新帝不曾怪罪旧事,只愿挂个闲名,再不涉朝堂之事,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养伤去。新帝应了他这一求,本说越王府依旧给他留着,越王再三推脱不要,皇帝也只好作罢。又一想这儿离皇宫近,便索性想将这派为定平侯府,好方便他在宫里闷了出来窜个门。结果裴云铮好说歹说地给推了,皇帝只好纠结半天,正好裴家相邻的宅子里原是工部的一位官员,现被牵连贬了职,宅子空出来就赏了裴云铮。
之后又说了说新院子的整修,总是得等天暖了才能腾出手来,太夫人便叫大家提前想着,回头有好点子都提出来。
回院子时裴云铮稍显沉默,明玥也一路没说话,洗漱完要睡时裴云铮才突地抱住她说:“脖子这伤好的差不多了,该叫大夫瞧瞧能不能取了。”
明玥拥着被子哈气连天:“明儿要回家,等过两日的。”
裴云铮“嗯”了一声,低头轻轻蹭她的耳朵,明玥知道他是有话想说,便也顺势往后靠了靠,等着他说,半晌,果然听裴云铮低声道:“我觉得那府里崔家住进去可能更好。”
“你是说越王府?”明玥动了下身子,懒懒道:“崔丞相家?他们怎么了?”
裴云铮歪过身子,看着明玥的眼睛:“崔容与的父亲位列丞相,此次赌言官的嘴他也是有功的,越王府原来也不是亲王府的规制,现在又要重新修葺,应会去掉奢华添些风雅,也是好的。我……我私心里倒不是因着崔丞相,而是觉得崔容与若住在那处,对那宅子总是好的。”
崔容与?明玥瞬间明白了。——那宅子原是徐璟的,崔容与和徐璟曾是密友,这宅子最终给了崔家,想来也是最不会被辜负的。
明玥睨着他:“你便是因此事怕我别扭?”
裴云铮嘴硬:“我没有。”
“嗯,你没有”,明玥将锦被一裹滚到了旁边,“妾身也觉得你没有呢,侯爷。”裴云铮羞愤地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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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尚还飘着小雪花,他们打点好东西回郑家拜年。
郑府现在已是浥郡公府,但是与平定侯府比起来实还差着两级,因而他们到时,除了长辈外,她们房里的郑明珠、九娘、十哥儿,二房里的慕哥儿,三房里也回府拜年的郑明霞夫妻以及八哥儿都迎出来见礼。
明玥在路上时还不觉有什么,因光高兴能回娘家了,直至到了府门,下了马车,看见众人艳羡的目光时才反应过来,不过也没法子,——因侯府是有规制的,所有要用在人前的东西全部换了一茬,家里家外的规矩也更多,因而她今日与裴云铮回府在旁人眼里看便隆重起来。
十哥儿看见明玥和裴云铮直觉的想往跟前扑,不过想到什么似的又努力忍下,板着一张小脸学八哥儿一块见礼,裴云铮便弯腰一把将他举了起来,十哥儿生忍了一下没忍住,这才闭着眼睛呵呵笑出声。
郑明霞挤到明玥旁边,一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刚要说话,裴云铮却转过头说:“六姐挽她的右胳膊好一些,她左臂之前受了伤。”
郑明霞吓了一跳,倒不是吃惊明玥受伤,而是莫名怕了裴云铮这气势,一时“哎”了声,又小心地走到明玥右边,眼瞅着裴云铮转过身去,她才呼口气,小声道:“哎呦,侯爷这脾气……你受的了?”
明玥一笑,说:“侯爷脾气好着呢。”
郑明霞瞪大了眼睛,一脸实在不敢苟同的表情。
众人一路说着话,先到了老太爷的揽月楼,小厮离老远的行礼,“小的给侯爷和七姑奶奶拜年啦,快请进吧,老太爷正等着呢。”
邱养娘跟在后头打了赏,其余人先等在院子里,明玥随着裴云铮进屋。
自郑明珠的事后,老太爷的身子明显有了颇大起色,这几日虽忙些,但精神很好,眼里的光彩也恢复过来。
两人磕头拜年,老太爷围着毛毯坐在矮榻上,满意地瞧着,等他们磕完头起身,赏了两封大红包。
“小七丫头”,老太爷说着,作势要下榻,裴云铮忙过来扶,明玥答应一声也忙上前,老太爷就这裴云铮的手站起来,转头笑道:“老头子该是要与你行礼的。”
裴云铮忙说:“祖父可莫折煞我们了。”老太爷便大笑起来,又抬手拍拍明玥的肩膀,“小七丫头。”
“是,祖父”,明玥应着,却见老太爷只是自顾自地摇头微笑,似乎是纯粹地叫她两声,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二人便在屋里扶着老太爷遛了几圈步,虽没多说什么,却也觉得很自然,老太爷稍稍活动开筋骨,也不多留他们便挥手:“去吧去吧,等下午了再来陪我下盘棋。”
两人便出了揽月楼,跟郑明霞、郑明珠等人一并去王氏的松菊苑,路上瞧见一个好久没见过的身影,——白露。明玥心里微微纳闷儿,不过并未开口,然而郑明霞刚好也瞧见了,便径自给她解释说:“伍……就是以前的二哥,这几日也在家里呢,听说是初五那天过节祖母特意让四哥叫来的。说来也是,大过年的,伍二哥府里虽也是又得赏又有丫头婆子的,不过毕竟不如在这热闹些呀。方才多半是出门了,晚些你就见着了。”
明玥“嗯”了一声,轻轻点头,临近松菊苑,见众人神情都收敛起来。王氏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转,现在又动不动就发脾气,不见人,众人里也就郑明珠能在松菊苑待一阵儿,其他几个孩子在外头问个安就被打发回去了。因而此时,众人都不由瞥向郑明珠。
郑明珠这些天越发消瘦,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糟心事中缓过劲儿来,又直接听闻朝中已大变,崔煜已死,鲁国公府几十口子皆下了狱,这一日日的,她心里真不知该作何滋味。王氏悔极恨极,每每与孙女相对,总在心里更悔更恨一层,只是如今动弹不了,话也说不利索,只是白白的垂泪罢了。
院中的婆子丫头见一行人进来忙挨个行礼,明玥在院中站定,看了一下说:“还是大姐先进去报一声吧。”
郑明珠抿抿唇,微福个礼,先进了屋。
院子里静悄悄的,郑明珠进去了好一会儿,从外头能隐约地看见正房里有人影不停走动,又过了半晌,白霜总算出来道:“各位姑爷、姑奶奶,姑娘,哥儿们都请进屋吧。”
裴云铮看看明玥,轻轻拉着她进了正房,众人跟在身后,一进屋明玥便闻见一股浓浓的熏香味儿,郑明霞还忍不住咳了两声,明玥见屋里燃了两个香炉,其中一个是新点的,再往炕上望去,见一条簇新的姜黄色长条锦被之中,王氏只露了个皮包骨头的侧脸出来。
明玥大抵猜到屋里方才是怎么了。
她也只装不知,与裴云铮一并跪下,磕头:“祖母,孙女/孙婿给您拜年,愿您身子早些康健,福寿同齐。”后面的众人初一便已特地给王氏磕过头,但这会儿也都跟在后头行礼。
王氏往地上看了一眼,只见地上跪着的一双人锦衣华带,裴云铮不言不动,却是气势隐成;而明玥,面色红润,眼含光华,从头到脚处处精致……这一眼却又让她心里头扎了一下,鼻子了哼出一声,王氏连嘴也张不开了,她别过去头去,微抬一抬手便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焦嬷嬷在一旁忙端了银盘过来:“姑爷,姑奶奶,这是老太太封的压岁红封,今儿她老人家有些乏,拜过年便成了。”
明玥接过红包顺势站起来,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几人都露出一个“快走吧,这已经不错了”的表情,明玥心说也真是,左右她和裴云铮的礼已尽到了,便顺着话退了出去。
出了松菊堂,三老爷和三夫人也来了,便邀明玥和裴云铮过去坐,明玥忙说还没见过爹娘,这方岔过去了。
到了长房里,邓环娘早已耐不住地在来回踱步了,一听说他们已经进了院,便急急地迎到廊下,“我儿!”她眼泪下来了。
明玥也快走几步,“娘,您怎么出来了,快进屋。”
“哎呦!”邓环娘都顾不上让他们先见礼,因之前听说了明玥被抓走的事,担心地要死,天天烧香拜佛,就怕明玥有个三长两短。“伤哪了?好了吗?”邓环娘上上下下的检查明玥,裴云铮愧道:“是我的疏忽,母亲。”
“唉,云哥儿”,邓环娘这才想起来,“啊,应该是侯爷……”
裴云铮一礼:“母亲还是按原来称呼我吧,您是长辈。”邓环娘一笑,忙招呼她们:“看我一急都忘了,进来进来。”
郑佑诚已等在中堂,他这几日心情也不错,见裴云铮带着明玥进屋,也起身,“侯爷……”
“父亲”,裴云铮先一礼,“本应前几日就回来的,耽搁得晚了。”
郑佑诚笑呵呵地摆手:“不晚不晚,朝廷也是才放休。”
明玥将邓环娘拉到坐上,笑道:“您二老先请上座,容我们给您拜年呐,女儿可还等着讨红包呢。”
邓环娘笑着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就知道你!成成成,老爷,这丫头都等不及了。”郑佑诚也笑了,他心里涌起两份得意,便也提了袍子坐好,于是明玥与裴云铮欢欢喜喜磕了头,得了两份沉甸甸的大红包,九娘和十哥儿也过来,邓环娘也招呼郑明珠,又各赏了他们俩一份。
明玥便让人将礼物都送进来,自家的留下,又与郑佑诚和邓环娘商量着派人将二房和三房的送去,邓环娘说:“你四哥带着素素昨儿到你舅舅家去了,下半晌估么就回来了,等见了你们八成还得闹一通呢,你二哥这两日也在,倒热闹。”
郑佑诚也道:“正是呢,昭哥儿过些日子恐就要离京了,难得再聚的这般齐。”
裴云铮点点头:“我也方听闻伍二哥请旨外调了。”
明玥倒还不知道,微微诧异:“二哥要离开京城么?”她不大明白,多少外官削尖了脑袋往京中挤,他身在文官人人想去的政事堂,此次也是有功的,怎么想着要请旨外调了?
郑佑诚笑笑说:“前儿他与老太爷和我说了,不定哪天就要动身,现下在府里住几日,也作辞行了。你们心里知道便成,旁人也未说呢。”
“是”,明玥说,“这是咱们院里的话,二哥……”她正说到这呢,外面的丫头报:“老爷、夫人,二爷过来了。”
邓环娘一哂,“瞧瞧,不能背后说人,一说便到了。”
她话说完,伍泽昭已经进了院子,他披着件藏蓝的大氅,依旧有些消瘦,到了廊下便施礼道:“伯父,伯母,听说侯爷和七妹回来了。”
郑佑诚在堂内笑着招手,“正说起你呢,快来。”裴云铮也起身往前一步,称呼:“二哥。”
伍泽昭进了正堂,拱手一礼:“见过侯爷。”
裴云铮伸手将他扶住,“二哥莫要客气,在家里。”
伍泽昭一笑,微微欠身,转而看向明玥,稍顿了一下方道:“七妹也是许久不见了。”
明玥上前福身,笑道:“我刚正说二哥的坏话呢,二哥就回来了。”
伍泽昭眉间动了动,忙强自将目光从明玥身上移开,玩笑道:“我说怎么自进院子气便耳根发热,原是七妹,伯父伯母,那我的红包可省下了。”
明玥把手伸到他跟前,“二哥什么都能省,就这个不成。”
屋里的人都凑趣儿的乐起来,一时颇是热闹。
他们在堂上吃茶说话,邓环娘便又去松菊苑走了一圈,几个房里轮流地去侍奉,不过王氏依旧不见人,邓环娘问了问院里人老太太早上用饭的情况,交代几句便又回来。
午饭开时,有差人去问了问老太爷和王氏,老太爷这两天常叫伍泽昭去陪她,郑明珠也多半会被叫去松菊苑,因而得都先问一番。不过老太爷有意要他们长房里好好吃顿饭,又正好郑泽瑞下半晌回来,因说晚饭开家宴,中午叫他们自吃他们的。
邓环娘这里便备齐了菜,刚要开始,王氏身边的白霜却来了,众人都以为是王氏要叫郑明珠过去,不想白霜道:“大老爷,夫人,老太太听见二爷回来了,不住念叨,因而奴婢便斗着胆子过来请二爷去松菊苑坐坐,在那陪老太太用午饭可行?”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点儿意外,不过话都说了,哪有什么不行的?伍泽昭便起身道:“我方才想去,怕扰了老太太休息,现既无妨,那我过去正好。”
郑佑诚点点头,郑明珠却也站了起来,看看伍泽昭,有些欲言又止,郑佑诚文白霜:“老太太叫大丫头也过去么?”
“大姑娘在这好好用饭就是了”,白霜说,“老太太这会子就念叨二爷呢。”
郑明珠咬咬嘴唇,只好又站住了,伍泽昭便理了理衣衫,随白霜去了松菊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