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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一惊,赶紧坐直身子,从倒视镜里把我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我瞟了他一眼,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正前方。
大约1个小时的车程,看守所就到了。
我这是干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冥冥之中想见他一面。
经过一番周折,我终于可以见他了。
我走进一间阴暗的会面室。整个房间用护栏分成了两个区域,一边是来访者的区域,一边是囚犯的区域。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像照镜子似的,对着放。
“就半个小时啊。”狱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知道了。”这是我爸的声音,虽然已经多年不见,可我还是能辨别得出。
我站了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破旧的监狱服,凌乱的头发,憔悴的面容,这个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爸爸吗?
他看了看我,眼里没有一丝感动,没有一丝思恋,只有不耐烦。
我刚才还有些激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他坐下来问道,好像我不应该来这里似的。
“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他。
“有什么事吗?”他不好气地看了我一眼。
他为什么如此的冷酷绝情?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悲伤。
“你就不想知道你唯一的儿子长大后,长成了什么样子吗?”
“哦,现在我知道了。”话语中听不到一缕欣喜。
我能猜想到看不看我,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
“你就没有想见我吗?”我真的很疑惑,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孩子啊。
“见你?不是你,我能落到这步田地?”他愤恨地看向我。
“什么?”我对我听到的内容无法理解。
“你还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吗?”他有些愤愤不平。
“为什么?”
“你当年不向你老师告状,我能成这样吗?”
这就是他对整件事的解读吗?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没有向老师告过一次状。”
“你现在不承认我也没办法。”
算了,我真搞不懂,有没有告状重要吗?
“你当年为什么要对老师做那事?”这是我多年来,一直积压在心中的困惑。
“我当时是喝多了,再加上一时兴起,才干了那事。谁叫她不断地找我的事。”
原来他竟把责任推给了老师,怪不得这么多年的监禁,竟没能让他自我反思,因为在他的心里,所有的错都是别人造成的。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牢,难道就没有悔悟吗?”
“我悔悟什么!她那是自找!”他嘣地敲了一下桌面。
我无言以对。
“那你虐待我是为什么呢?”
“你有不有良心,我那是在教育你,为你好。棍棒底下出英雄。你看你现在活得人模狗样的,那都是因为我。”他理直气壮地嚷道。
“教育我?有这么多方式教育子女,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呢?”
说实话,我真的没办法理解他把教育等同于虐待的观念。
“我哪知道那么多,我又没读过什么书。我老子当年也是这么对我的。”
所有的云雾都在我的脑海里散开了,这才是关键所在——上代人留下来的恶习。
“你爷爷从小打我打到10几岁,看我身形跟他一样高了,怕我还手,才不打了。要不是你爷爷死得早,你也少不了被他收拾。”
话语停住了,他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我。
“你妈,她怎么样了?”
看来,他还知道担心妈妈。
“还好,身体健健康康的。”
“没再找一个?”
“你关心的是这个吗?”
“就是想知道。”
“没有。”
他听到这话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他的世界里不光没有亲情,也没有爱情。
“你呢?现在在哪工作。”
“医院。”
“啊?你当医生了啊。”他一脸的惊喜。
“是。”
“所以你今天是想来感谢我的吗?”
我对他的这句话匪夷所思,皱起了眉。
“完全没有。”
“什么?”他脸上写着“不可思议”。
“我说我完全没有要感谢你的意思。”我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清楚楚,好像他是个耳背的老人一样。
他怒目而视地看着我。
我毫不畏惧地看回他。
“你从小虐待我,给我留下了心理创伤,害得我差点自寻短见,我要感谢你什么?”语调平静。
“就是因为你的事情,搞得我和我妈流离失所,众叛亲离,我要感谢你什么?”话语的速度逐渐变快。
“你个狗娘养的杂种。”他紧咬牙根,握紧了拳头。
“怎么,你还想冲出来咬我啊?”我挑衅地拿出食指比着过来的手势,“来,我就站在你的对面,就跟你呆在一个房间里,来呀。”
他气得站了起来,冲到护栏前,两手抓住护栏,狠命地摇了两下,“畜生!”
我也走到护栏前,朝护栏重重地踹了一脚,“你现在就像丧家犬一样,被关在这牢笼的后面。你才是畜生!”
“老子要杀了你。”他的眼珠向外凸起,布着愤怒的血丝。
“别说有护栏了,就算没有护栏,你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不死的,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他气得气喘吁吁,“我知道了。你今天来,就是来羞辱我的。杂种。”
“是的,我就是来羞辱你的,我要你看看,现在好好活着的人是我,不是你。看看你自己,能吃好饭吗?能睡得安稳吗?你现在特么就一乞丐。哦……不对,你特么要是乞丐,都是对乞丐的侮辱。”我一口气把话吐了出来。
“你过瘾了,狗娘养的。”他朝地上碎了一口唾沫。
“是,看到你生不如死才是我最大的快乐。”我抬着下巴,轻蔑地盯着他。
没想到,他一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粗糙的双手,有力的胳膊。
你还想弄死我,草泥马!
刹那间,我抬起双手做了跟他一样的动作,使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掐了回去。
想必是我年轻力壮的缘故,不久,他的手臂失去了力量,脸绯红绯红的,青筋暴突,开始翻起白眼。
看谁弄死谁,看谁弄死谁……这句话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大脑里重复着。
我仍然没有住手,反而越来越兴奋,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的手中竟变得这样的渺小,脆弱。
“干什么呢?”
一个狱警冲了进来。
我仍不肯放手。
他用警棍用力地敲打着我的前臂,嚷道:“放手,放手,你也想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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