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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城卫(今新疆鄯善县)以南二十余公里的一片戈壁滩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数十具尸体,无主的马儿自顾自地用马蹄刨着薄薄的积雪,试图想啃食下面可能覆盖着的青草。
三十余秦军士卒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正在逐个翻检尸体,除了确认是否还有活口,多半是想从这些脏兮兮的马匪身上能寻些财物。
在远处的高坡上,几名骑兵驻马警戒,并举着望远镜四下观察,以防再有马匪袭来。
一处稍稍避风的山坳里,十余名秦军悍卒揪着三个幸存的马匪,极尽残忍地折磨他们,逼问匪窝在何处,兵力几何,弄得惨叫连连。
高昌镇第二营百户官鲍振祥蹲坐在篝火旁,一边烤着火,一边惬意地叼着烟斗,吞云吐雾,享受难得的宁静时光。
“鲍头,尝尝味道如何?”一名都头将烤好的马肉割下一块,讨好地递给自己的上官,“这烤肉,小的是放足了香料,虽然比不得高昌城中那些骚鞑子的手艺,但在这荒郊僻野的地方,绝对是十足的美味。”
“我说麻子,你他娘的不当差了,就凭这烤肉的手艺,也能在庭州地界讨个不错的生活。”鲍振祥将嘴里的烟斗放在一边,接过麻铁良递过来的匕首,一口将那块马肉咬进嘴里。虽然有些生涩,还有点腥,但在足量的香料熏烤下,也有一番独特的风味。
“鲍头,虽然有句老话说‘驴肉香,马肉臭,打死不吃骡子肉’,所有人都觉得驴肉肉质细腻口感美味,而马肉肉质粗糙,还带有一股腥臊的味道,吃起来没有驴肉鲜香。但实际上,马肉要是处理好了,并不难吃。肯花点功夫,再下足料,马肉弄出来,也是十分美味的。不瞒鲍头,待我没了军中的差事,还真的想在高昌城里开一家烤肉店。嘿嘿,这每年东来西去的商队和补给运输队不知有多少,怎么着也能赚些银子。”
“想的倒是美!”鲍振祥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戏谑地看着麻铁良,“想卸了军中的差事,怕是还要许多年头。在这期间,伱得向满天的神佛保佑,不要被鞑子的冷箭给穿个洞,也不要在这风雪连天的野外生病,要不然,小命随时都会交代在这里。你瞧瞧那几个躺在地上的兄弟,可怜则个,也曾满脑子想的以后赞了饷银,分上几十亩地,搂个婆娘,过上美满的好日子。现在,却都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烧成灰后,带给他们的家人。”
他们这队六十多名骑兵,是奉上官的命令,去清剿一股流窜在附近的卫拉特马匪骑兵的。这些马匪们从南边的焉耆巴格拉什湖(今库尔勒博斯腾湖)出发,人数不多,但非常精悍,劫掠了高昌附近几处屯殖村落,还袭击了军方的马场和草料场,甚至在数月前,攻击过东边过来的一支物资补给车队,非常嚣张。
有鉴于此,负责附近地区防务的高昌镇参将立刻下令麾下的各部兵马予以清剿,保障地方屯殖秩序,恢复物资运输安全。
屯驻在柳城卫的马队一部紧急出动,前往周边地区追踪这支马匪的踪迹,并最终在卫城以南二十余公里的戈壁捕捉到了其中一部约三十余人,激战之后将其尽数歼灭。如今,他们于此稍事休整,等待审讯俘虏后的口供,以期获得他们的藏身之地。
“鲍头,都问出来了。”副百户闫宝来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一屁股坐在了鲍振祥的旁边,一把抓起地上的水壶,狠狠地灌了几口。
“嗯,说说看。”
“那股马匪人数有两百六十多人,骆驼马匹也有三四百,机动性非常高。他们的老巢在南边约一百里外的绿洲附近。没有建城寨,挖了十几个地窝子栖身。不过,对方虽然火器不多,但有七八个骆驼炮,是个不小的威胁。”
“哟呵,差不多有近三百号人,还有骆驼炮!”鲍振祥有些惊讶,“这些马匪都是什么来路,蒙古人?还是当地的畏兀儿人?”
“蒙古人没几个,大部分都是当地的畏兀儿人”闫宝来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这些吐鲁番亡国贱奴,前面不敢反抗河中来的蛮子,后面也不敢对新主子准噶尔人龇牙,反倒是敢屡屡侵袭我大秦屯殖点,当真是信神教脑子都傻了么?”
闫宝来口中所提到的“亡国贱奴”其实指的是大概百年前被叶尔羌汗国攻灭的吐鲁番汗国的后裔,多年来一直颇受以南疆为基本盘的叶尔羌汗国上层的歧视,日子过得非常苦逼,以至于只能跑到临近的哈密或者河西走廊抢掠地方,打打秋风,才能维持自己艰难地生活。
而所谓的吐鲁番汗国,其实就是以前的东察合台汗国,在前明被称为“别失八里”,盖因其第二任大汗黑的儿火者将金帐设在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境内)之故,后来前明官方文书中又将其称呼为“亦力把里”汗国,是因歪思汗在位期间将都城迁往亦力把里(今新疆伊犁河谷的伊宁附近)。然后,还有更奇葩的,1481年羽奴思汗将汗国东半部分交给幼子速檀阿黑麻(即艾哈迈德苏丹),定都吐鲁番,故又再一次被称为吐鲁番汗国。
其实,所谓的别失八里、亦力把里、吐鲁番汗国,说的都是一个国家,那就是东察合台汗国,之所以出现如此之多的称呼,说起来还是当时的大明与西域不接壤(中间隔着个仆从国哈密国忠顺王部,即所谓的关西七卫是也),势力没有延伸至此,了解不清楚的缘故。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连青海都无法有效控制的国家对西域一带了如指掌,更何况明朝主要的军事压力来自北方蒙古草原,西域当然就不会花心思去了解了,撑死了做点生意罢了。
东察合台汗国自建立后就一直东征西讨。15世纪末、16世纪初,该国与明朝就在哈密一带来回拉锯,明朝时而丢失哈密国,时而收复(明史云“三立三废”)。等到满速尔汗(曼苏尔苏丹)时期,明朝国力下降,东察合台汗国彻底吞并了哈密国,将国境线推到了嘉峪关以西,直接与明朝接壤,从此一直固定到东察合台汗国被崛起于鸭儿看城的叶尔羌汗国攻灭为止。
待信奉了藏传佛教的卫拉特蒙古首领噶尔丹,里应外合灭掉了叶尔羌汗国后,并没有给这些东察合台汗国旧地上的居民们什么好脸色。相反,多年来拒绝了真神教多次拉拢,坚定信仰黄教的蒙古人对这些畏兀儿人更是厌恶,完全将他们当成了炮灰和奴隶来驱使,日子依然过得苦不堪言。
当大秦沿着哈密一路向西推进,尽逐准噶尔蒙古势力后,想不到这些畏畏缩缩的畏兀儿人竟然又空前活跃起来,在联合了部分未撤走的蒙古人后,开始频繁袭击大秦往来商队和物资补给车队,更是屡屡打破沿线的屯殖堡寨,虐杀汉人移民,让人头疼不已。
两年前,一伙数百人的马匪趁夜击破了距离高昌西南五十多公里西乡堡(今吐鲁番托克逊县),两百余军民悉数被屠,引得北庭上下震动。
“得,对方实力看来不弱,咱们这点人未必啃的动。”鲍振祥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休息半个时辰,咱们返回卫城,将此间情形据实报告给游击大人。娘的,说不得要动员高昌那边的兵力过来支援一下,方能将这股马匪一鼓聚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