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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宛本来耳朵贴着房门，还能断断续续听到两人的对话，却突然之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青烟阁主设了弭音障，她一点动静都感觉不到。时间过去了好久，就在申屠宛几次忍住敲门的欲望之后，则音推门走出来。
他神色恍惚，经过申屠宛的时候，就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下楼，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失魂落魄。申屠宛讶异，连忙想要追上去，却听到屋内传来幽幽一叹。
这一叹，叫申屠宛心凉到骨子里。青烟阁主叹气是常有的事，可方才一叹，叹得认真，叹得哀婉，叹得遗憾，叫谁听见，都免不了心灰意冷，生出绝望的情绪来。
她的疑惑，问青烟阁主是没有用的，青烟阁主和邢无克一样，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她定定心神，翻身跃下楼梯，漂亮地落地后，追出了青烟阁。她很快就在人潮中找到了则音的身影，他走得很慢，边走边将红衣脱下，露出穿在里头的白衣。经过街拐角的酒馆时，他随手便把红袍丢在了地上。
申屠宛跟在后面，看着他走进酒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愣愣地发起呆来。小二给他上了酒，他就一口一口地喝着，不紧不慢，还是那么淡雅迷人，却像一个木偶，毫无生气。
申屠宛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把衣裳拾了起来。她伫立在小巷里，透过酒馆的窗凝视他阴郁的表情，她突然特别想知道，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空洞，她又为什么这么难过。
第一次在北堂见到他时，他也坐在窗口。她透过窗看到他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慌乱，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只好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
雨点，突然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申屠宛望天，皱眉，不得不跑进了酒馆，走到则音桌前，问：“我可以坐下么？”
则音机械地点点头。
墨宣不准申屠喝酒，申屠就要了一壶茶，坐在则音对面，观察他的脸，顺便等他饿。则音根本没在看她，她也就放心大胆地开始用眼神吃他豆腐了。
时间又过去好久，直到日落西山，申屠宛早就饥肠辘辘，则音却像无底的大酒桶，不停地灌却没有满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则音公子，咱要不再叫两个菜？”
她的声音没能吸引则音的注意，她只得拍了拍他的手臂，总算拉回他的神智。则音见到她，一脸诧异，没想到她还在这儿，问道：“你还没走？
申屠宛一脸黑线，她在这儿坐了半天，是彻底被忽略了啊！
他的声音很疲惫，不知是心情使然，还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你还有事？”
“……也没事……”她觉得有些尴尬，“我见你面色不好，有点担心你。你怎……”
话未说完，则音打断她，话语中带着怒气：“阿宛姑娘，你别跟着我了！”
申屠宛愣在那里，这是他第一次带着感情和她说话，这就叫喝醉酒吧！
则音也没心思管她，径自起身，提起一坛子酒晃晃悠悠地就往酒馆外走去。申屠宛连忙伸手去拉他：“外头下雨呢！”可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袖，就被避开了。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就像青烟阁主的那一叹，叫她寒到骨子里，耳边再无酒馆喧哗，只余滂沱大雨哗哗不停。
直到多年以后，申屠才明白，无论他在别人面前什么样，清冷也好，温暖也罢，这个人，对她自始至终都如这一眼，不曾变过。
恍惚间，则音已经走进了大雨中。
他将在自己浸没在悲伤之中。
青烟阁主对他说，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不是我帮不到你，而是，我不愿意，也不能帮你。
她还说，一个人的罪孽，最终是要偿还的，然而本该偿还罪孽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最亲最爱的人替自己受过，心中不忍，疼痛，无可奈何，才是最最大的惩罚。
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该偿还罪孽的人，是他，还是谁？是他上辈子犯下了滔天大罪，所以这辈子，要他看着别人替他受罪，却什么也做不了么？
他的心中一片彻骨的寒冷。
申屠宛见他又快要消失在视线中，叹了口气追了出去。
雨太大，原本在硬撑着的几个小摊贩终于还是受不了，决定打道回府。于是申屠赶紧买了一柄青伞。
则音一边散漫地饮着酒，一边慢吞吞地走着，申屠宛举着伞，远远跟在则音身后，想去替他遮雨，却又怕他拒绝。就这么跟了好久，终于，他晃了晃，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申屠宛眼疾手快，一步冲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想要稳住他的身体，熟料则音竟是将全身的重量压了下来，她差一些就跟着一起摔倒。
费力地站稳身子，申屠宛怕摔着则音，将昏迷的他圈在怀里，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申屠宛当即将红衣披到他身上，转身将他驼上背，背着他进了拐角处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