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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些……余下的……余下的（芳汀的事）我不知怎样说……我大概没有时间了（他们随时回来抓我，我现在必须去看艾潘尼。）柯赛特，父亲也许不能继续陪伴你，你自己应当……照顾自己。”他抚摸着女儿的脸，阵阵的心如刀绞。
他放开她，也从她纠缠的小手儿和柔情里挣脱，回到他自己的屋子去。柯赛特不肯，她不肯他走，给宠坏的姑娘光着脚跟到别墅后的破屋去。
冉阿让站在门口，门开着，他能看到，银烛台上已经叫图散妈妈点上了两只白烛，恍恍的光芒，染染地，黯然地映着那简陋而温暖的小屋儿，床。上躺着他的姑娘，她在那里睡去，不发出一丝声息，男人站在那儿，一只手有些哆嗦地扶住门框，不断地吁气，不知为什么，他没来由的心酸，紧张。她是爱情，也是刀锋，他的眼睛一碰，便漓漓得淌血。
他想，或许刚才那不只是一个梦，毕竟，芳汀真的没有死，毕竟，自己身上穿着这一套陌生的衣服。伽弗洛什对他说的话，他不完全明白，但重要的部分，他是记得的——点上银烛台，亲吻她额头的中心，在午夜之前，使她复生。
或许，他可以使她活过来，然而，他的死却是必然的了。
他想，距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他想最后放纵他的贪心。等她醒了，他还能总这样的眼神望着她么？
这时候，图散妈妈走到这里，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柯赛特呢，就在父亲身后站着，她还想求他别走，不去那该死的英国，不把她嫁掉，走到哪里都带上自己。但是。一具尸体陈在那里，害得她们都无法开口，艰于呼吸。
“图散妈妈，”冉阿让说:“怎么？一直没有警。察来么？”
“有的先生。”图散说:“他们把这姑娘的尸体送来。”
“他们走了？”
“是的走了。”
“他们没有说——找什么人么？”冉阿让有些疑心。
“什么人？先生？”图散不明白。
“他们没有来这儿……找——冉阿让么？”他说出这个名字。事实上，连柯赛特也以为，父亲的名字是“割风”。
“什么让？哦。全没有。他们把尸体放下就走了。”图散说，双手一摊。
“这怎么会？”冉阿让觉得奇怪，又问:“再没来过别的警探？”
“没来过，先生。”图散说。
好吧，他们大概不是一拨人。或者，他们忙于处理革命之类的事……或者别的原因，总之，他们还会来抓我，我不死是不行的。——出于绝望（艾潘尼死了），和尴尬（她就算活下去，我不知如何面对她），死对他是最好的解脱。
可是这时候，他的眼睛盯住门锁。
门锁好好的，两把锁头都好好的挂在那里，整扇门没有一点儿破损的痕迹——就是说，他把艾潘尼锁在屋子里以后，不是那丫头自己撬门出去的……是有人给她开了门……
冉阿让感到头脑里阵阵的轰鸣，他的眼睛用一种可怕的怀疑瞪着图散，他听见自己说:“是你么？”
“什么？先生！”图散被冉阿让那诘问的眼神刺得整个人矮下去一大截儿，天哪，她从没见过她家的“傻瓜和圣人”先生这样吓人。
冉阿让从屋里走出来，感到每呼一口气都像呼进去了一把小刀。
“是我！”柯赛特说。
“是，你，么？”冉阿让说，非常慢，非常艰难，不愿相信。他走到女儿跟前，问，非常慢，非常艰难:“为什么？我走的时候不是特意交代你们不要给她开门？”
他笑了一下，像是不忍心责怪女儿，自己为她辩护:“是不是她求你开，柯赛特，你心软了？”他说完这句话，心里的怒火就像一个大气球给戳破了一个小。洞，熄灭了。他想，反正已经这样了，谁开的门又怎么样呢？我不该因为心疼我的艾潘尼就迁怒我的女儿。
可是，柯赛特上前一步，仰起头，不知为什么，蓦地，冰冷，尖利，挑衅似的:“我就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冉阿让退了一步，感到五雷轰顶。
“我放她出来的！是的！我求她去街垒的！是的！我求她去救你们！是的！”柯赛特哭着，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儿柔弱可怜，她锋利得直割人。锋利的是少女的纯真，爱和恨，她自己把自己逼到报复似的崖边，出于痛心，出于不甘——也痛自己，也痛父亲，也痛艾潘尼，也痛这尴尬和负罪。倒不如死的是她呢！那多好！她真痛苦，幸运么？公主么？坐享其成，却实际上如坐针毡。
那么不如让我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她污蔑自己，含。着幼稚而洁白的愤怒:“我就是要你活下来！我就是要她去死！我讨厌她！我讨厌她！我讨厌她！她死了！是的！死了！可那又怎么样！我才不难受哪！我一点儿不难受！反正她自己愿意！”
“哦！小姐啊！”图散吓得捂住嘴巴:“您在胡说什么啊！”
柯赛特站在父亲跟前，仰起头，毫不示弱地，憎恨地，憎恨地，憎恨地，盯着父亲的眼睛，一种怒火和另一种怒火碰在一起。
“啪！”
毫无征兆地，冉阿让一巴掌把女儿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