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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么久……哦……”
他又“腾”的站起来，双手没处放，眼睛没处放——自己整个儿人都没处放，他站不太稳（因为腿疼，过度兴奋和一点儿在心爱姑娘面前的紧张），满脸通红，耳朵也发烧。在小屋里乱看，乱走，嘴里稀里糊涂地叫着:“哎呀。得找个医生！我真该死！昨天就该找了！该死！来不及了！那个——先让我看看——”
他像一个笨重的大水牛扑在艾潘尼旁边，毛手毛脚地去掀她的被子，但是又忽然叫起来:“呀，这不行——”他才想起来，他是一个男人啊，人家是个姑娘。他的脸就更红了。
“哦，我去找图散……我……让她给你做饭……你要吃什么呢，面包，不好，不容易消化。我去厨房看看。不对……还有，先去找大夫。对。你要打针……我给你倒水去，这是首要的，该死。我……”
艾潘尼歪着头看着她的老瘸子，笑着，心里热腾腾的，眼睛也热腾腾的。怎么，艾潘尼，你对他这样重要么？你把他折腾得这样可怜么？她想。
她说:“喂！”她想叫住他，可是他没听见。她看到他匆匆忙忙地从小屋里走出去，大概是去倒水什么的。
可是只听“扑通”一声，接着“哎呦”一声——天哪，艾潘尼觉得整个屋子仿佛都跟着震颤了一下。原来她那个笨水牛似的糟老头儿在去厨房穿过后院儿的石拱门时（确乎是巨大的拱门。可以并列穿过两个冉阿让这么大的笨水牛。），愣是撞在了石头门框上（可见他的心跑哪儿去了）被重重弹回来（可见他走的多急），狠狠地跌了一跤。
他吃痛地站起来，感到整个人轻飘飘的。疼么？哦，一点儿也不。他最近总撞墙，路灯，柱子，人什么的，总跌跟头。哈。他的眼睛长出玫瑰花，胸膛里揣着个捣蛋的野兔。亲爱的让叔，被爱情和姑娘折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沙威跟赫尔多他们回到警署的时候，天还黑着。冷清的后半夜。他去他的办公室，正如他所预料的，芳汀伏在他的办公桌上睡着。在她旁边，几张椅子并在一起，铺着几件大衣，若蒂那孩子酣甜地睡在那里。
沙威站在门口，看着那母女，感到鼻头发酸，阵阵的热血上涌。
他想，沙威，败类，混蛋，你该做点儿什么。他的手搅在一起，出了汗，有点儿紧张（没出息的），他往芳汀跟前走了两步，笨手缩脚，去解自己制服大衣的扣子，他想给她披上衣服。但是，不等他解开第一颗纽扣，女人抬起了头，看着他。
他的手僵在领口，像个被抓住当场作案的小偷儿，不会动弹了——该死，这个解扣子的动作，该死，显得十分有歧义，和，他妈的猥琐。
沙威恼怒地把手垂下去，头也垂下去。
芳汀却“噗嗤”笑了:“瞧你。”她说，温柔，疼爱又有些嗔怪似的看着沙威，又说，甜蜜得要融化了:“瞧你，傻瓜。”
“好吧。你，蠢女人。”沙威的脸有点儿红，大手局促地张了张，该死的没处放:“那个……你怎么没去普吕梅街呢？我以为……”他顿了顿，刚刚在花市码头的大桥上和那个混蛋九死一生地“携手投河”使沙威的醋意显得荒谬而复杂。他说:“我以为你迫不及待，早跑去了。”
“我是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去见我日思夜想的柯赛特。”芳汀说，走过来，轻轻握住沙威的手。她感到，警长先生的手宽大，粗糙，但是热的，发潮。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仿佛整个人融进他的怀抱。
她说:“不过，我自己去那里总是不合适的。”
“为什么？”沙威不太明白:“再说，我不是派了警员陪你去么？”
“我不要别人陪我去。”芳汀说，纤细的小手儿握住警长先生的两根大大的手指头，她看着他:“不是说，圣诞节的话都算数么？”
“是的。”沙威感到讲话的困难，上帝作证，他一辈子没这么没底气过:“当然算数。”
“所以，去见女儿这样重要的场合，我一定要。”芳汀说:“我一定要让我的丈夫陪着我。”
沙威看着芳汀，没有出声。
芳汀感到有些尴尬，脸红起来，有点儿语无伦次，又有点儿恨臭警，察的木讷，她咬着嘴唇，有点儿着急了:“怎么……你到底不认账了么！”她的眼睛委屈，怨恨地看着他:“你——”
但是，她还没说完。男人强健的双臂将她揽在怀里，他低下头，吻住她。她张大眼睛，感到无法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她完全融化在男人如此热烈，急切，横蛮，又如此哀婉，卑微，乞求似的亲吻中。
夜色深沉，在这黑漆，静窃的世界，爱情和友谊，悄无声息，在为巴黎疗伤。那些为这座城市和这片热土仓促牺牲生命的理想者和勇士，在永恒的时空中继续为正义奋战时，也会为活着的人的幸福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