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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妈妈，我不会把她怎么样。”艾潘尼朝图散嬷嬷有点儿戏谑地笑了笑，把她推出去，关上了门。
从艾潘尼进来开始，柯赛特始终迅速而专注（几乎有点儿骄傲和快乐）地收拾她的东西，根本不知道艾潘尼进来了似的。
“柯赛特。”艾潘尼说，她站在门边儿，这的确不是很好开口。但是她必须问清楚。她舒了口气，低下头也抬起头，牙齿咬着嘴唇，犹疑一阵，才终于说:“嫁给他，你会幸福么？
”
柯赛特没有回答，就像没听见，就像没看见一样。她兀自在那里整理她的东西，静心地去捋顺她一个漂亮布娃娃的金黄色头发。
“我在问你！”艾潘尼猛的抓住柯赛特的手腕儿，娃娃掉在地上，公主的脸扬起来，憎恨地盯着艾潘尼。
“我在问你。”艾潘尼换了口气，艰难地重复了一遍:“你真的快乐么？”她说，她的声音低下来，变得柔软，潮润，像是声音里揉进了眼泪，她说，非常同情——几乎接近疼惜:“你真的幸福么？柯赛特？”
柯赛特不说话，掉了一滴泪。
艾潘尼松开柯赛特，在她那已经撤掉床褥，又空又丑陋的大床上坐下，她说:“要是我的存在让你们俩都难受，我不如——”
“不是！”柯赛特打断了艾潘尼:“不是因为你！
”
“那是因为什么”艾潘尼说:“我没出现在普吕梅街时不是什么都好好的么？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时间吧。”柯赛特说。
“那是什么意思？”艾潘尼说。
“如果你晚一些出现就好了。”柯赛特说:“我从小只有爸爸。他是我的一切。可是我自己一直不知道，我爱他，这样这样的爱他，我自己不知道，就像你每天吃面包却从不重视面包，每天呼吸空气却从不知道空气的重要。如果，艾潘尼姐姐，如果你不出现，我都永远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唠叨的，不开化的爸爸而已，会和他闹别扭，生他气，一心怨恨他阻碍我的自由和恋爱。然后呢，我会顺顺利利地和马吕斯结婚，我会很快乐，只把他当爸爸，以为他理所应当地永远在我身边。我会很自然地过渡成一个幸福的别人的妻子。那时候你再出现，我也会很开心爸爸找到他的幸福。但是，你偏偏在这之前，在我没有找到归属之前出现，是你唤醒了我，是你让我知道我的面包，我的空气会被夺走，你让我意识到我多么爱他。”柯赛特说:“所以说，时间错了，时间错了。”
“所以说，你和他，八年的相依为命，你们的关系就像两个人拉一条橡皮筋？”艾潘尼说，不禁笑了。
“对，非常对，后松手的那个人疼。”柯赛特说，也笑了，非常苦。
“那么现在怎么办？被我唤醒的睡美人？”艾潘尼说。
“还能怎么办。”柯赛特说，不住地流眼泪:“我没办法再和他在一起了。就算你离开了，且不说他会为你伤心。就算他不伤心，我们也不可能在像从前那样了。做一对快乐，单纯，真正的百无禁忌的父女。”
“所以你把自己嫁给马吕斯？”艾潘尼说。
“一部分是。”柯赛特说:“一开始，一开始是为了气他。后来，后来我发现，我也只剩这一条路可以走了。我确实喜欢马吕斯。也许，也许时间久了，我会幸福的——我终于会忘记他的，我终于……”她闭了一下眼睛，像是在下定决心，或者在按压一团苦痛:“终于也会幸福。”
“这大概对马吕斯不大公平……”艾潘尼说，笑着，非常苦。
“呵呵，没关系……我会努力让自己爱上他的。
”柯赛特笑着，不由得握住艾潘尼的手:“真奇怪。瞧吧，咱们俩放着漂亮的小伙子不爱，怎么都迷上一个傻乎乎的糟老头呢？”
艾潘尼也不禁被小公主逗笑了，她低下头，仍然为了自己的幸福感到愧疚于对方。
“艾潘尼姐姐，请你，好好地陪着他吧。”柯赛特站起来，秀丽的小手儿擦擦眼睛，俏丽而委屈的小模样让女人也感到非常心疼。她嘟着嘴儿，握住艾潘尼的手说:“给我点儿时间，等我整理好我自己的心，等我能坦然地面对我父亲了，我再来看你们。”她说，但是忽然又哭起来:“在此之前，我不要见到他。我对不起，很对不起，我总是说那些话伤他的心。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可是，我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好像，好像不说那些话我就不舒服似的……”她哭着，满脸是泪，克制不住，她伏在艾潘尼怀里，柔弱的肩膀颤动着。
艾潘尼轻轻地拍着柯赛特。五味杂陈。她想，她这样纯真，善良，仿佛是会碰一下就会破碎，飞走的白云。她只有说:“傻瓜，都会过去的……傻瓜……都会过去的……”
这天，冉阿让和艾潘尼送柯赛特上了马车。冉阿让在后面，他不大理解女人们之间的关系。他记得柯赛特从前总是很讨厌艾潘尼的，两个人关系非常尖锐，可是，不知怎么，她们俩现在像亲姐妹似的，非常亲密。反而都对他非常冷淡。不过，至少，柯赛特看上去平静，愉悦许多，而且他看得出，这不再是因为和他怄气而强作出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