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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他們之间的情形对安心来說有点麻烦了,毛杰几乎天天晚上要到这吊脚楼上来找安心。可能是事过境迁的缘故,在两年后安心跟我谈到这事的时候非常坦白,她并不隐讳地承认她和毛杰又做过两次,但心里的矛盾和自责越来越强烈了。她不想再这样和毛杰偷偷摸摸地厮混下去。特别是每当铁军带着他母亲亲手做的各种有营养的食物迢迢数百里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更会有挥之不去的负罪感。她把铁军和毛杰做过比较,铁军的外形远远不如毛杰那么帅气,也没有毛杰那种野性的激情。但他稳重、专一、思想成熟,从个人经历到文化修养都和安心更加相配。在理智占据上风之后,安心决定早点和毛杰分手,该结束的要让它尽快结束。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毛杰自己先开了口。他那天很晚了跑到安心的宿舍,想干那事,安心拒绝。她說毛杰,咱們别再这样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对谁都不好。毛杰正抱住安心上下其手,听她此言便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她。安心正想說下去,他厉声打断了她:"那好,我們结婚好了,我娶你!"安心看着毛杰那张脸,那张脸真好看。她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她想和他分手但不想伤害他,她不想說咱們不合适你连大学都没上过;她不想說南德这地方我呆不长我不能在这儿找对象……她不想說任何有可能刺伤毛杰的话,她只能用坦白这一招,她向毛杰坦白了自己。她說:"毛杰,我有一个男朋友的,我們都订婚了……"她本想详细說說她和铁军的关系,以及和铁军家庭的关系,但她刚說完这一句毛杰的脸色就变了。甚至,安心没想到的,他目瞪口呆地愣了半天突然在安心刚要继续說下去的时候喊了一声:"别說了!"接下来他跳下床,一摔门就走掉了!他的这个反应把安心吓了一跳,也正是这个激烈的反应,让安心心里充满了歉疚。这下让她再次体会到毛杰对她是认真的。是她欺骗了他,伤害了他,尽管当初是毛杰主动。后来,她想给毛杰打个电话,或者给他写封信,但她不知道写些什么,也不敢面对和毛杰通话的尴尬。她以为毛杰生气了也就不再理她了,不再找她了。这样也好,就让他恨她一辈子吧,她也知道谁恨谁一辈子都是不可能的。时间是最强力的消化剂,可将一切刻骨铭心之事化解为无。就这样安心度过了一段自我谴责良心不安的日子,内心受了些折磨,有几天茶饭不思。中国人本来是最缺乏忏悔精神的,因为忏悔是西方宗教原罪說的产物,中国人不承认原罪,所以不需要忏悔。但她真诚地忏悔了。她只是忏悔而已,并不是为与毛杰分手而后悔,因为她知道她必须、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两个星期以后她渐渐平静了,心里不再像以前那么难受,她以为一切都已成为往事。可就在这时,毛杰又来了。那一日天色很晚他敲开了安心的门,一进屋就把安心紧紧抱住了。他說:"安心,你跟我走吧,我有钱,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你把你那个工作辞了,我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的。"安心让他抱了一会儿,这一会儿代表了她对毛杰的未及表达的歉意。但她說:"毛杰,我不想辞职。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如果不是为了事业,我也不会到南德这个小城市来。"毛杰松开了她,他听出安心的语气是严肃的、深思熟虑的、不可更改和不容置疑的。他铁青了脸,喘着粗气,說:"我还以为,你在乎我!"安心想解释,她想该和毛杰好好谈谈,哪怕自己认错,求他原谅。她搬过椅子,想拉他坐下来,还未开口,毛杰突然粗暴地把她的手甩开了,他全身都在哆嗦,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哆嗦。"我还以为……你在乎我!"他不容安心解释和道歉,摔了门,又跑了,从那以后,他不再来找安心了。但当时他这一跑,安心不知怎么竟哭了,因为毛杰毕竟给这间小屋带来过温暖,带来过快乐。这就是在钟宁去内蒙大草原陪别人度蜜月的那个晚上,安心向我讲述的关于她生命中出现过的另一个男孩的故事。这故事并没什么特别,但它的结尾却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遗憾,我甚至有一点同情那个倒霉而且无辜的毛杰,尽管我和他没有半点相近之处,但在我的下意识中,不知为什么觉得那个小子有点像我。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故事其实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在說到毛杰离去的情节时安心中止了叙述。她长久地沉默,情绪低沉,我只好转移话题,并且试图用什么方法重新振奋她的心情。"喝点咖啡吗?我去煮。"我說。"我来吧。"安心替我站起来,到厨房去了。像是要逃避开这间灯光暗暗的客厅,这客厅里充满了过于伤感的回忆。安心在我这儿住过将近半个月,每天为我烧水做饭,对怎么煮咖啡显得比我还熟。我进了厨房,帮她洗咖啡壶咖啡杯,我們谁都不說话,只有哗哗的水声和电咖啡炉发出的咝咝的电阻声。安心煮上咖啡,接过我手里正洗着的一只杯子,說:"我来洗吧,有人敲门。"我放下杯子,看看表,已经十点多钟了,谁会来呢?我走出厨房,穿过客厅,打开房门。楼道里的灯黑着,但我看到门前果然站着一个人,我问:谁呀?门外的人却几乎在我发问的同时,没等我允许就一步跨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