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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月如柳,夜禁前,顾韫章留周林在苏府处理聘礼之事。自己带路安先行回府。
苏府门前,路安见顾韫章站在马车前不动,便道:“郎君莫怕,这是小人找到的整个京师内最老的一匹马。保证不会像今日晨间一般带着您窜小胡同里头去。”
顾韫章:……那这车拉得怕是还没他走得快。
马车辘辘驶回丞相府,顾韫章敲着手中盲杖,慢条斯理入青竹园。
整座园子昏黑一片,主屋前挂着的两盏红纱笼灯也未点上。里里外外,寂寥无声,仿佛无人居住。
男子推开门,入内。屋内更暗,顾韫章径直走至窗前。月色凝结,背影颀长,皎白的月色将其身影拉得极长。
“吱呀”一声,路安提了食盒进来,轻手轻脚的放下,又轻手轻脚的出去。
顾韫章静站片刻,转身提起桌上食盒,走至书橱前。然后伸出左手,从侧方按住书橱,施力。
置满了书籍的书橱,几乎占满半面墙,最少也重三百斤,居然就被他单手推开了,露出书橱身后一道暗门。
顾韫章矮身,提食盒入内。
过道狭窄,曲长不知尽头。一片昏黑之间,顾韫章突然站定,朝身边光滑的壁伸出了手。
“吱呀”一声,一扇近乎于融合在墙壁之中的小门被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一间密室。密室内坐着李阳,听到动静抬眸望来,“你来了。”
一桌一椅一榻。李阳老先生与顾韫章对坐。桌上一点豆灯,明明灭灭,照出一方天地。
顾韫章将食盒置于桌上,李阳哑声道:“我虽不知你是谁,但你又何必救我?”
男人神色不改,语气低缓,“老先生若死,那大明失去的不仅仅只是一位帝师,而是人心。”
李阳叹息,“朝堂混乱,奸佞横行,老夫也无能为力。”说到此,李阳仰头,似是情难自抑,双手颤抖,老泪纵横,“若懿德太子尚在,何至于如此局面。”
懿德太子乃先帝嫡出长子,慈仁殷勤,性格宽厚,善宽通平易之政。虽生长于富贵,但能明百姓疾苦。自小便习帝王之道,受礼乐之教,身旁皆乃德行高雅的端人正士。
只可惜,天妒英才,早年病逝。先帝闻此噩耗,悲痛不已,y葬孝陵东,谥“懿德太子”,同年,先帝病重,朝局动荡,内忧外患,皇子诸侯,纷纷出手,于朝堂搅弄风云。
最后在卫国公强兵压京之下,推举三皇子为帝,改年号为永乐。
顾韫章指尖轻捻,语调缓慢,“懿德先太子是老先生一手□□而出。老先生既然能教出一位懿德太子,定也能再教出另外一位。”
李阳却摇头,“谈何容易。”老先生垂目,白发凌乱,身形佝偻,经此一事,仿佛又年老十多岁。“这世上,只有一位懿德太子,也只有一位大明战神。”
顾韫章握着盲杖的手一紧。宽大袖摆垂落下来,遮盖住他绷起青筋的手,“大明战神?”
“你们年纪轻,十多年前的旧事,定然不知。”老先生的声音透着一股浑浊的沧桑深沉感,“当初懿德太子身边有两位伴读,乃同父的嫡庶兄弟。嫡兄擅文,庶弟善武,一文一武,贴身辅佐。”
说到这里,李阳神色一顿,冷哼一声,“那嫡兄就是现今左丞顾服顺。”
顾韫章神色平静道:“庶弟呢?”
李阳面色松伐下来,似叹息又似哀切,“这位庶弟,便是当初以两百兵人勇拼数万金兵的大明战神,顾若君。他是个好孩子。虽是庶出,但品行高洁,文采亦不输于其嫡兄。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君子如玉,莫过于此。只可惜,可惜当年抚顺之战之惨烈,顾若君为国捐躯,尸骨无存……”
顾韫章霍然起身,纤瘦身影被灯烛拉长,半身浸在黑暗中,整个人沉静的过分。
李阳仰头,看向面前的顾韫章,双眸浑浊存泪,突然道:“我觉得,你似乎有些像他。”然后又问,“这是何处的密室?”
顾韫章开口道:“左丞府。”话罢,他转身,敲着手中竹节盲杖,消失于密道之中。
李阳怔怔坐在那处,突然掩面哭泣。
他竟忘了,他竟忘了,那大明战神顾若君之子,是个眼覆白绸的盲人。
……
苏府内,苏莞柔听闻相府送来使女的消息,立时寻到杨氏处,“我早让母亲不要轻举妄动,如今连相府的人都招惹来了,咱们还如何对付那苏细?”
“我,我哪里知道这相府居然这么喜欢那个外室女。”面对强势的苏莞柔,杨氏也不敢招惹,只期期艾艾的说着话。
苏莞柔气得狠砸开手中茶盏,却知道此事已无法挽回,再看一眼自家蠢笨不堪的母亲,只得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母亲,我们不能小看了这苏细。平日里,我的贴身衣物都是香雪亲自料理。偏那日,香雪吃了些不净的东西,让周峰得了手。母亲认为,这难道是巧合吗?”
杨氏张大嘴,“难,难道不是吗?”
苏莞柔:……
见自家女儿气得又要砸茶盏,杨氏赶紧道:“好好好,不是巧合,柔姐儿你别生气。那咱们这往后要怎么办呀?”
苏莞柔冷静下来,“这婚事是板上钉钉了。不过左丞固然疼惜顾韫章,顾家大娘子却素来不喜这位顾家大郎。”
杨氏为难道:“那顾家大娘子哪里是我们高攀的上的。”
“顾家大娘子喜兰,曾多次买过我画的兰花。前些日子也派了人过来想邀我入府一叙。”
“此事当真?”杨氏眼前一亮,立时站起来双手合十的拜佛,“哎呦,上天垂怜,我儿可算是熬出头了。儿呀,你可千万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苏莞柔眸色坚定道:“母亲放心,不会的。”她自三年前就开始练画兰技巧,日复一日,每日苦练,为的就是投相府大娘子所好。
相府,是她志在必得的。
……
红阁内,素弯蹲在苏细身边,奇怪道:“娘子,您做什么呢?”
苏细扯着一段白绸覆在眼上,透过白绸朝外望去。细细密密的蒙色犹如江南落雨,夏日白絮,她呢喃道:“看得见啊。”
素弯歪头,凑上来。苏细正瞧见素弯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
素弯神思一动,调笑道:“娘子,您这是在设身处地?”
苏细“唰”的一下扯掉白绸,面带胭脂色,“我才不是为了那个顾韫章呢。”
素弯无辜道:“娘子,奴婢可谁都没提。”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苏细觉得可委屈。想要解释,素弯却露出一副“娘子您就别狡辩了”的表情。
苏细气得连面颊都鼓起来了,正巧这时,唱星打了帘子进来,“娘子,奴婢方才听到消息说,柔姐儿要去相府。”
“相府?”
“是,听说是相府大娘子邀柔姐儿去赏兰。”
素弯皱眉道:“娘子,奴婢可听说这相府大娘子一直不喜顾家大郎。”
苏细绕着手中白绸沉思。所以苏莞柔这是要去搬救兵,寻盟友了?
苏细立时站起身道:“素弯,走。”
苏府角门处,苏莞柔刚刚踩着马凳上车,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甜腻腻的姑苏软语,“姐姐要去哪?妹妹也一道去。”
苏莞柔脚下一歪,转头朝苏细看过去。
只见她穿着亮红色的春衫,头顶无数珠钗玉环,行走之际,一片叮当翠玉相撞声。
苏莞柔皮笑肉不笑道:“我受相府主母之邀,去赏兰。”
苏莞柔着重点出了“我”和“相府主母”四字,希望苏细知难而退。却不想这人一把拨开苏莞柔,径直先窜上了车,顺便还把自己的丫鬟素弯也一道招呼了进来,然后一脸笑盈盈与苏莞柔道:“姐姐快来。”
苏莞柔深吸一口气,“妹妹该知道,相府这种地方,没有请帖是进不去的。顾家主母只给了我一份。”
苏细歪头,托腮,指尖轻轻划过面前茶盘,脸上笑意未减,“去自家,还要什么请帖。”
苏莞柔委实是没想到,这人居然可以如此不要脸。一个女子,还没嫁,就将夫家说成自家,简直是不知羞耻!
角门前,苏莞柔与苏细对视许久,最终还是苏莞柔败下阵来。
时间紧迫,苏莞柔只得忍着气上了车。
马车厢内分前后。以一帘隔之。丫鬟在后,娘子坐前。
今天日子特殊,为了拜见顾家主母,苏莞柔是精心装扮过的。
车厢内两位丽人。一位素素玉立,姿首清丽,濯濯如柳月。一位花枝招展,穿红戴绿,艳媚如牡丹。穿衣品味,高下立显。可即便如此,苏莞柔那张只算清秀的脸在苏细这张天生的美人脸面前还是被压制了下去。
毕竟于美人而言,即便是身披麻袋也不减半分风情。苏细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姿色天然,般般入画。非苏莞柔这种寡淡姿色可比。
“姐姐怎么不吃?”苏细将苏莞柔的糕点都塞进了肚子里头。
苏莞柔假笑道:“我不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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