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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梁源吉给熬走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对萧护看了一看,这目光分明是有意思的。
是说小心,是说要拿捏,是说……
他满面笑容告辞走了。
马明武紧接着进来,一手提笔,一手拿字。少帅桌子上就有,马先生还特意拿在手上,好像这样随手得多。
纸按桌上,提笔写了几个字:“过河拆桥!”
萧护知道他是说提防国舅过河拆桥,眸中冷森更浓。见马先生又写几个字,他的字金戈铁马般,从来刚硬:“国舅必死!”
萧护再次点一点头,手支下巴出神。马明武把纸条投入火盆中,很快化作一道青烟,他出门了。
座后的少帅,才动了一动身子,露出气愤来。不是国舅必死,而是郡主也必死不可!这两个人,全是祸根!
北风呼呼,把白雪空中揉舞。如飞天般,无处不在,无处不遮盖。远处还可以听到喊杀声,就是地盘边沿上,也不时有小型械斗。
霜冷银枝,又好似人的心情。
今夜,很多人无眠。
水兰和小螺儿是睡得着,隔壁的奶妈们上年纪的原因,没有睡着。冯妈妈低声问:“你说,大帅和夫人可知道这事?”少帅今天的话,分明是认承少夫人身份,就是原来的亲家姑娘。
少夫人身份,忽然就根正苗红。可又成了钦犯,不知道应该喜还是应该忧。
陈妈妈咳了一声:“睡吧,咱们想这些没有用。”冯妈妈笑了:“你说得也是。”她今天没有和女儿水兰住,就是想和陈妈妈商议这些话。
苏小弟在床上左翻一下,右翻一下。同睡的马明武还没有说话,对面的孟轩生受不了,他也是睡不着,正在心里过电影一样翻腾。先过一场,是少帅情深意重,再过一场,是以后怎么收场?
书生自然知道国家法度,少帅今天算是逼迫国舅,伍家舅爷又得罪郡主。等到这乱平下来,一条一条理论起来,该怎么辩解?
想得脑门发烫,听苏小弟第一千零一次翻身且叹气时:“唉……”脾气好的小孟先生“霍”地坐起来:“你还让不让人睡!”
苏小弟闷无人可说,因此睡不着。见总算有人对手,一把掀开被子,把马明武的被窝也带起来半边,“呼”地跳下床:“来呀,我和你比划比划。”
装睡不想回答的马先生只能睁眼:“省点儿事吧!”
苏云鹤“呼”地转向他,摆了一个架子:“下来下来,今天要么你说故事,要么咱们打一架!”
床上有微鼾声,马先生装睡。
孟轩生忍不住一笑,也睡下来。身上一凉,被子没了。苏云鹤一手提一个被子,马明武也被他掀了,得意洋洋:“说故事,有花生米吃,我还点儿酒呢。”
“真的?”马明武来了精神,孟轩生也心动。
冬天深夜,没有战乱的时候,有花生米和酒也是美事一桩。何况是在这战乱时候。
萧护这里还不缺东西,不过他一下子要供应几万的兵,大冷天要保证他们营养,不要没打先冻倒几个,东西就匀着给。
为御寒,先生们花生米和酒都有,只不是敞开供给。因为不是随时会有,东西就金贵起来。马明武也饿了:“拿出来吧,不吃你的,你不让我睡。”
苏云鹤笑嘻嘻,把被子还他们,招呼孟轩生:“坐我床上。”变戏法似的床底下掏出一壶酒:“表哥给我的,我特意留下来。”
花生米,却是在他衣服口袋里。
马先生乐得要倒:“这是少帅盘子里,你偷出来的?”
“才不是,你真当我没长大。家里吃的按人头儿吃,我还能去要表哥的。这是下午小螺儿出去买东西,我帮忙拿,那掌柜的,嗨,认得我,说是少帅家人,多卖几样。你也知道,有些东西表哥不让卖,说控制物质。我想想,不买,拂了他,买吧,表哥不喜欢。我就只拿了一把,他没有收钱,还送了一根酱黄瓜。”
掏出来晃晃。
马明武掩口笑,怕笑声大,惊动别人睡觉:“人家是认得小螺儿吧?”苏云鹤一脸受到侮辱:“怎么会?是小螺儿喊我表公子,掌柜的一听就问,这位姑娘我见过,是萧家的人,请问表公子是少帅什么人?”
孟轩生拿一个花生砸他:“这还不是认得的是丫头!”
“你甭管,你出去没这光彩。”苏云鹤给倒酒,一脸馋相:“说……。”马明武掂杯在手,摇另一只手:“钦犯的话不说。”
苏云鹤早有准备:“只说表嫂进军营后。”这倒可以说,不对他说,这酒和花生在别人那里也可以骗出来故事。马先生绘声绘色说起来,对面两个瞪得大大的眼睛……
雪冷霜寒,离此有一百米,寿昌郡主正在无声哭泣。
她从没有让男人服侍过洗澡,好在还知道羞耻,洗过抱着自己脏衣服出来,怎么能让男人去碰?
坐到床上时等舅舅,她就抱膝开始哭,对着窗外一轮似有似无的月轮,看不清月是几何。清冷,独寒,孤独,忧伤……
郡主泪如断线,这衣服里帕子也没有,是丫头的一套衣服。床上没有汤婆子,房里没有火盆,只有让人难奈的寒冷。
冰窖不过这样。
哭了几声,有些冷。展开被子要睡,又湿寒颇重。冬天一直大雪不能晾晒的被子,房中又没有火盆,又几天没有人睡过,大多是湿又冷的。
郡主哭得就更厉害,她从没有睡过这样的被子,也没有住过这样的房间。在军中冬天那么冷,也是地毯精美,温暖如春,还有薰香。
闻闻这里,什么味儿?怪怪的。她没有闻过霉味儿,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她想母亲了。此时的她,不过是个可怜孩子,也知道自己的可怜。
用手背抹泪水,用袖子捂脸号啕大哭,又无声轻泣,就一直没有停过。喊几声:“母亲,”又对着寂冷房中喃喃:“舅舅,你几时回来?”
刚才被吓怕了,舅舅还在萧家,不敢去找。
舅舅臂弯里,也比这里暖和。
现在只有寿昌一个人哭着,寒冷着,无助着。她感动无助,这是第二回。头一回,是知道萧护娶亲,又羞又恼回京里去,一定要杀封慧娘,治萧护的罪。皇帝婉言相劝,郡王妃扳着手指哄,不然就斥责。
郡主私下里也哭过好几回,和以前得不到玩意儿就无助的不一样。她在萧护手里,真正伤过一次心。
今天,又是第二回。
她竭力想母亲,想舅舅,甚至想皇上,只是不会去想名义上的父亲,江宁郡王。母亲不喜欢父亲,寿昌也不会喜欢。寿昌可以去私拿皇帝的东西,都不会碰江宁郡王的东西。如果有哪一样自己喜欢,反正郡王府里很少有摆设是世上再没有。很少。
就去皇帝面前要,国库里翻出来差不多的,郡主照样得意洋洋。
不管怎么想别人,郡主忘不了那个男人。
他英俊得如春日流水,让人一见就只想跳下去,溺死也不怕。他笑的时候,哪怕只是不屑一顾的笑,是不把你放在心上的笑,是散漫的也好,也冷笑也好,都是好看的。更不要提他微笑时,好似繁星全到了他眸中,春风全到了他面上。
而他心疼的笑,对着那个女人的笑,从没有对过郡主。郡主就是不遭灾,这一辈子已经足够伤心。老天觉得还不够,又给她丧国丧家丧母丧父,狭路遇情敌之痛。
那情敌……
她装腔作势装模作样,一见到自己,故意撒娇给自己看……。寿昌郡主死命地拧着衣角,撕扯着被头,咬着嘴唇……
这才是对女人最大的心痛。更不要说她此时睡在这湿冷的床中,成了落架的凤凰。而她一眼也不能看,听也不能听的那个女人,一定在少帅怀里。
他们一定还……他们一定会笑话自己,他们……
每多想一下,就心痛无比,偏偏又不能不想,又入睡不了。
国舅从外面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先问郡主,听说睡了不看一眼不放心,在门外悄声地喊:“寿昌?”
门内爆发了:“舅舅!呜……。”
寿昌郡主扑出来,勾住邹国舅脖子:“我要母亲!”邹国舅的心沉下来,他也在想这件事,皇上还在不在?
可是他不能和寿昌说,只能哄她:“你要听话,不要再哭了。”
同时让他心沉下来的,还有今天城门上见到萧护的兵将!
四十九员将军,萧护可以说是提来的。可那么的士兵?城门内至少万人以上,他为什么弄来这些兵?
打的是什么心思?
此时,萧护和慧娘欢好才结束。少帅把脸埋在慧娘肩膀,轻声吹了一口长气,正在慧娘耳朵下面。
慧娘无声笑一下,又轻呼一口气,在少帅面颊旁。
少帅翻身仰卧,闭目回味刚才,悄声道:“还在不高兴?”脖子马上被人搂住,慧娘忧愁的道:“不是不高兴,是……以后怎么办?”她内疚:“我会给夫君带来麻烦吗?”
屁股上一紧,萧护大手盖上去,装出来生气:“三天不打,又胡说八道。”
“夫君大人,”慧娘扭扭小屁股,没有摆脱掉那大手,先作罢:“我……”
“信不信我明天揍那郡主一顿,”萧护睁开眼,本以为慧娘又难过,却见到她桃花似的面庞,红晕上来,又有微汗,似喘又娇。萧护刚绽开笑容,慧娘飞扑过来。
她本就搂着萧护脖子,是用力又扑了一下,手搂住:“我怕,我怕给你带来麻烦,我怕不再乱,郡主要找你事情,还有今天的事,国舅会放过?我知道不应该说,可是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萧护是真的不想说,硬是被慧娘逼出来的话,他抚着慧娘的背:“要是国舅不再是国舅?要是郡主不是郡主?嗯?”
慧娘瞠目结舌。
她不管怎么担心,人还是沉浸在刚才欢爱中,有股子软软又柔顺的甜酥劲儿。可夫君这一句话把她吓坏了。她目瞪口呆:“不再是……呃,国舅?”
萧护也有刚才情欲中走出来:“是啊,宫中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他想的是萧规。
萧规这个时候,正在凶险中。
作为萧大帅为萧护培养出来的小厮,萧规也是功夫过人的孩子。有一点长处,他年纪还不大,遇上事情,笑得如浸了蜜般,足可以迷惑人。
他在皇宫门外一直呆到天黑,天黑后可以静听皇宫中并无动静,随身有飞抓,拿着就上了宫墙。
里面,寂静无人声。
石明把外宫的人几乎杀光,没有威胁的宫人赶到偏僻房子里关着,正在内宫中寻找嫔妃等人。有巡逻的人,宫中太大,巡逻不过来。
萧规轻轻易易在半个外宫中转了一圈,天已经四更过了。这里没有打更人,不知道时辰的萧规估计一下,至少过了半夜。
他蹲在有灯光的一处急出一身汗水,这里面人不少,像是重要的地方。少帅让进来,是看三爷在哪里,十五爷在哪里?再就是看皇帝有气没气?
皇帝身死,现在是各家最关心的问题。
犹豫半天,也没有想到可以进去的主意。
萧规起身,紧紧腰带,再在这附近转一圈,也许能找到进去的方法。他怀念萧墨,萧墨要是在这里,一定能帮着自己进去。
算了,就自己上!
转身,萧规呆若木鸡!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面白如纸,眼角半彩半黄半白,鼻子上沾着雪,两只眼珠子眨着:“小鬼,你是哪里人?”
萧规及时露出一张甜甜笑脸儿,他是出了名的笑得比什么都甜。才一笑未了,身子一空,被人抛了出去,直直奔到那灯火中央。
而抛他出去的人,也愣了一愣,看他笑得,真让人不忍心送他去死。
可是不送又不行,自己敢很想进去看看。皇上……宾天没有?
见到那笑容,手已经把他抛过去。此时才后悔一下,见下面受惊动,几个人大喝:“什么人!”刀闪如雷电,握在手中。
萧规人在半空中,还是能笑得甜甜,他头下脚上,对着出来的人嘻嘻一声:“大叔你好!”那人一愣,萧规手一指自己刚才站的地方:“有刺客!”
闪电不过如此快,又是几柄刀高冲入云,直直飞过去。势不如奔电,也似滔滔江水在入海口中,贯注如长虹,没有半点收势!
这小鬼不仅笑得甜,还坏得很。外面那个人发势狂奔,不管路上奇花异草雪中斗妍,只管大脚一踩。
看身后有人追来,却不足够多。
他发力狂奔,到了一扇门后。后面的人追上来,见三个人跳出,一通乱打……
萧规在刀光中落地,对最近的人又是一笑:“大叔!”从他胯下钻出,那个人狂吼一声,下身鲜血这才出来。
石明也走出来时,见所有守卫全惊动了。而小鬼却不见?
宫后有一处结冰的池子,旁边是个小桥。萧规用飞抓勾住桥墩,身子一动不动的贴在桥下。北风从桥洞里吹过,冷啊,还是白天雪地里好,没有这么冷。
见追的人过去,萧规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重上岸边,趁守卫最薄弱的时候,重回宫室,见最近的一间房里亮灯光,伸指沾唾戳破窗纸,往里一看。
一个人无声无息落在他身边,也往里看。
地上有一对尸首,一个人金冠龙袍,一个人是翠袍金环。
萧规纳闷:“这个是皇上,那旁边那个人呢?”
耳下有人轻声道:“江宁郡王妃。”
“啊!”萧规回身就是一拳,小小拳头才打出去,忽然僵住!
那个人还冷笑:“打啊,你来打我啊,”忽然也僵住!
宫墙上,忽然现出一堆的人。大门洞开,石明和南宫复走来。石明冷笑:“嗯?不看到真相怎么会走?设个圈套,果然上当!”
他冷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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