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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侧着靠在软绵绵的枕头之上,手里搂的是被子,果然是不够结实啊。
她起炕时,天色才刚呈鱼肚白色,此时厨房里已是热闹一片,招娣和云儿早早就起来了,正在为送信之人做丰盛的早饭哩,因为他说吃过早饭就要回家去了。
吃过饭后,樱娘把自己写好的信交给他,还另外给了他三百文铜钱,以表一家人对他的感谢。这时招娣把分家时分得的一两碎银子拿了出来,希望送信之人把这个也带给伯明,因为伯明为了托信已将身上的那一两银子花掉了。
送信之人连忙摇头,严肃地说道:“可千万不要给他带银子了,听说前段时日有人因为身上带着银子,被人惦记上了,后来不知怎的就闹大了,还闹出人命来,可是丢了三条人命啊!另外,修别宫乃圣上亲点钦差大臣督守,监管甚严,若是偷跑出来写信被抓到,可是要被严惩的。”
樱娘听了神色倏变,“招娣,你把银子收起来,不要送了,可千万别给伯明惹麻烦。这位大哥,你若是真能见上伯明一面,叫他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再冒险出来写信了,让他照顾好自己,不要挂念我们,大家都过得好着哩。”
送信之人得了樱娘的再三嘱咐,便要走了。仲平和季旺将他送到村口,直到瞧不见他的人影才回来。
樱娘一直有些坐立不安,伯明在信里写他在那儿好像一切都很安稳,活儿不算累,也不挨饥渴,监守们也不凶悍。可是从送信之人的口中得知,情况好像并非是这样的。
她只好自我安慰,伯明和梁子都是良民,懂得自律。无论管得有多严苛,只要不犯事,他们应该能平安归来的。
再过十来日后,送信之人已回至家里好几日,终于寻到一个机会去打听伯明之事。没想到他打听的却是伯明和梁子这对堂兄弟被蕴州官府差役给带走了,具体所为何事人家也不会跟他说清楚的。
开始他还想再来一趟栾县永镇,将此事告知樱娘。可是考虑到此事只会给薛家带来忧虑,一个小小的农家又怎么斗得过官府?何况他上次见樱娘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这几日应该就要生了,可别因听到此事而惊动了胎气,闹得她难产或出人命,那可就是他的罪过了。而且他也怕给自家惹祸,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敢来。
此时,伯明与梁子被莫名其妙地关在蕴州大牢,也没有人来提审他们,只不过前两日被带到堂前被一群人围观,这群人应该就是那对被打死的堂兄弟的家眷。
伯明明白了,钱银宝他已经不在世了,可这些人不出这口气不足以解恨,且又惊动了巡抚大人。蕴州官府只好将他们两位给带来了,谁叫伯明是钱银宝的亲戚呢。梁子更加无辜,就因为他是伯明的堂弟也连带着被关进来了。
梁子背靠着阴潮的土墙,苦笑道:“大哥,那些人不会是要一命抵一命吧?要咱们这对堂兄弟给那对堂兄弟偿命,然后将咱俩押上法场?”
“怎么可能?官府虽然暗黑,但也不至于如此滥杀无辜,咱俩又没掺和打架之事。他们是不可能为了让那些人出气,而丢掉自己乌纱帽的。我寻思着,官府只不过是将咱们抓来走个过场,待平息那些人的怒气后,还会送咱们回工地上去的。”
梁子觉得伯明说得有道理,官府不至于为了一桩案子又弄出另一桩冤案来,所以也就安心了,“前日在堂前,听那些人说已经派人去永镇了,好像是要找钱秀才家赔两条人命的钱,据说要一千哩。”
“一千文?”伯明听上去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不是也太少了?
“哪呀?是一千两!钱秀才一家投胎十次也挣不来这么多钱呀!真不知他家该怎么办?”
伯明与梁子一起叹息着,钱家以前猖狂得意够了,现在这是要倒血霉了。没了儿子且不说,还要倾家荡产,只是倾家荡产也填不上这么个大窟窿啊。
“钱家没有钱,他们要也是要不出来的。何况钱银宝自己也没了命,官府也会考虑此事,估摸着最后是有多少就赔多少了。唉,那些事咱们也操不上了,也不知咱们啥时候才能被放出去。”伯明叹气道。
梁子自我安慰道:“其实在这里还要轻快些,不需干活,饭菜与工地上的也差不到哪儿去。”
梁子再想到他娘也在牢里,只不过是在栾县大牢而已,他心里泛苦,说着就倒在铺着草的地上,“伯明,睡会儿吧,啥也别想了。”
伯明哪里有心思睡觉啊,他这几日一直在算着樱娘生孩子的日子。算来算去,若是樱娘不提前也没有逾期,这一两日或许就要生了。
次日午时,他那颗心揪得生疼生疼,焦躁难安,浑身不适。他在草铺盖上翻来覆去,浑身大汗淋漓。他冥冥之中觉得,或许樱娘此刻就在生孩子哩。
如他所料,樱娘确实是在生孩子。樱娘嘴里喊着痛,心里却还在想着伯明。她想象着伯明此时就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掌,在为她鼓劲,说只要有他在,她啥都不要怕。
她开始只是这么幻想着,接着越幻想就越像真的了。她好像能看到伯明清晰的面容,正在热切地瞧着她。
有他在,她生孩子怎能不顺利呢?果然,没过多久,孩子生出来了。孩子的哭声响亮,劲头十足。
孩子的哭声让樱娘清醒了过来,原来刚才只不过一场幻梦而已。这时,招娣把孩子抱到樱娘面前,欣喜道:“大嫂,是男娃哩!”
虚弱的樱娘接过孩子,她曾与伯明一起想象孩子的容貌无数次。如今孩子已出生,就在她的怀里。她细细地瞧着,不禁甜甜一笑,“像伯明。”
招娣在旁喜色道:“真的是像极了大哥,你瞧这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当真是没有哪儿不像的!”
银月也凑了过来,“大嫂,我早就说你肯定会生男娃,还真的如愿了哩!老话不都说,姑娘像爹,儿子像娘么?怎么我的姑娘像娘,而大嫂的儿子又像爹呢,看来这话还真是不太准。”
招娣笑着应道:“也就在你们俩身上不准,我瞧着大多数人还是挺准的。小暖是姑娘,长得就像仲平,一点儿都不像我。”她又从樱娘怀里接过孩子,让樱娘躺着好好歇息。
银月则去厨房为樱娘煮点吃的,折腾这么一上午肯定早就饿了。
招娣怕吵着樱娘,把孩子抱进自己的屋了。这时,云儿抱着小暖,老幺抱着小语,一起过来瞧。老幺最近和季旺一起住,平时没什么事也偶尔帮着带孩子,这里热闹,可比他爹家冷冷清清的要好。
招娣倒出温乎的水,给孩子洗洗额头上的秽物。刚出生的孩子也就哭那么一会儿,紧接着就睡着了。
小暖和小语似乎也知道家里多出来一个小婴孩,她们俩兴奋得手舞足蹈。云儿和老幺将她们俩并排放在炕上,和樱娘的孩子一块躺着。
他们一起瞧着三个并排的小孩子,觉得挺有意思。
云儿瞧着瞧着,欢喜地说道:“樱姐姐的孩子与小暖长得还有些像哩。”
招娣眉开眼笑的,“那是,他们俩都长得像爹,而仲平和大哥是亲兄弟本就有些相像,他们两个小家伙自然就相像了。”
云儿万般温柔地摸了摸樱娘孩子的小脸,再轻轻握着他的小手。
招娣将这些瞧在了眼里,她知道云儿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平时她从云儿带小暖时那种神情就能瞧得出来,绝非只是因为帮着带小暖带亲了才喜欢,那种神情是一瞧就能瞧得出来的。
“云儿,这一个月里我得伺候大嫂坐月子,没空带小暖,你得更辛苦了。自从你来我家,整日干这干那的,大嫂一直说很过意不去。唉,你来我家真是遭罪了。大嫂上回说,想为你说一门亲,你咋就不同意呢?若是成亲了,你迟早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云儿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是个懦弱无刚之人,我怕自己顾全不了孩子,让孩子跟着我吃苦受罪。”
老幺在旁立马应道:“云姐姐,你别为此事忧心。待哪一日你生了孩子,我帮你保护他,绝不让别人欺负他。”他近来与云儿混熟了,而且也因为他是云儿唯一愿与之说话并愿意接近的“男人”,所以他觉得自己与云儿很亲近。
云儿只不过觉得他是个小孩子,才不忌讳罢了,没有像对别的男子那般疏远。 在八岁的老幺看来,那是云姐姐对他特别好,或是另眼相看哩,他常以此而自豪。
樱娘歇息了一会儿,就在寻思着给孩子取啥名字。以前她与伯明确实为孩子取了好多名字,如今想起来,她觉得只有“念儿”这个名字唤起来最为贴心。因为她念着伯明,伯明也在念着她和孩子。
银月端来一碗炖鱼,她扶着樱娘坐起来,“大嫂,鱼刺我都挑出来了,你赶紧吃点吧。”
樱娘吃了几口,确实一根刺都没吃着,“银月,你啥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平时瞧着你可也没这么细心呀。”
“我曾经答应过叔昌,要好好照顾你的月子,再为你带孩子。我说过的话可都是要算数的,我从不食言。”银月认真地说。
樱娘抿嘴一笑,正要接着说什么,院子里跑进来一位老妇人,哭得十分凄惨。
银月闻声跑了出去,“娘,你这是怎么了?爹又打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