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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寥落,长夜寂寂。炉子里的火星忽明忽暗,映出女子一张木讷的脸,药气熏蒸下,蕴湿的鬓发紧贴着脸颊,梅香随意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却没有半点出去透透风的意思。
藏身于黑暗中一个人影冷冷的盯着梅香,已经半个月了,自从第一次在药里动手脚被梅香发现后,从拣药到煎好端到王婉面前,梅香都亲力亲为,让寄雨没有半点下手的机会。宫中几度催促,今日终于传出消息,公主口谕,杀!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似乎受不了小厨房里浓重的药味,小丫头站在门槛处,她看了眼昏暗的厨房和地上的影子,无端端的竟有些心里发毛,提高了声音问道:“梅香姐姐,王姨娘的药好了吗,前面在催呢。”
屋子里仍是一片静悄悄,小丫头探进半个头张望了下,忽然听到句:“快好了,这就去,你先回去吧。”人在这刚才怎么不答?小丫头不满的嘟嘟嘴,应了声“哦”就快步离开了。
听到屋外彻底没了人声,梅香才微微动了动眼睛,她保持着起身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只因为脖子上正架着三尺寒锋,稍不留神,鲜红的血液就会喷薄而出。
执剑的是个年轻女子,遮住了面容,只余一双眼睛比剑上的寒芒更冷。
果然如公子所料,对王婉动手的并不是府里的人。梅香思忖着,也对,当初查出的药分明是宫中出来的,后妃争斗中悄无声息落胎的好东西,若不是她娘当初是随皇后进宫的家奴,又是公主的乳母,见多识广,她也学了一二,只怕半点不会察觉。
“姑娘的剑收一收吧,梅香一条贱命不值钱,打草惊蛇耽误了姑娘的事就不值当了。”
寄雨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炉子上的药沸了,咕噜咕噜的打着盖子,溢出的药汤浇在炭火上,发出“嗞啦嗞啦”的声响。
梅香瞥了寄雨一眼,又说道:“姑娘容我把药倒一倒,王姨娘等着用呢,迟了只怕是要生疑的。”
寄雨将剑往后撤了撤,示意她过去。梅香倒是从容不迫,药汤均匀的倒在白瓷碗里,杂乱的心绪也在静悄悄的梳理。一包药突兀的砸在药罐旁,梅香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
“倒进去,让王婉喝下,就无你的事了!”寄雨面色冷凝,随后她会亲手送她去黄泉路,同为朱家家奴,背主那是天大的事情。
将药碗放进早备好的托盘里,梅香回头道:“主子未发话,一介婢子岂敢妄为。不过主子也吩咐过我,若见到姑娘,便请宫中那位三日后酉时到望月楼一会。这东西姑娘还是先收回去吧,总会有用到的时候,也不急于一时。”
寄雨的眼神如刀子一样像是要狠狠刮掉她几层皮一般,许久,才缓缓收回了剑。
梅香微微颔首,手指靠着药碗试了试温度,才端着托盘不疾不徐的走出去。出了门,只见灯笼在夜风中晃晃悠悠,她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定了定神,才发觉衣裳早让冷汗湿透了。
在屋外整理好仪容,梅香才低眉顺眼的进了内室。
“今日怎么这样晚?”王婉抬首冷道,她如今已是近四个月的身孕,却装作一副久病不起的模样,脸色蜡黄,腕骨纤细,宽大的衣裳罩下来,却也能将人瞒过去。只是性子越发的尖刻,问的咄咄逼人,见梅香真一板一眼的答起来,她却摆摆手又不耐烦听了。
望了那药一眼,在王婉严苛的目光下,梅香识趣的端起药碗,灌了一口,才将药递给她。王婉这才不紧不慢的饮了,拿帕子擦了擦嘴。
梅香又递上温水,跪着将痰盂托起,王婉漱了口,脸色也好上许多。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这偌大的府邸却是危机重重,我们母子的性命如今是都交托到你手上了。”王婉依靠在床榻上,声音难得的有几分温软。
“姨娘言重了,伺候姨娘,是奴婢的本份。”梅香恭顺答道。
王婉似是想起什么,取了枕下的一方帕子,里面包着的却是一对翡翠耳坠:“这个,就赏了你吧。”梅香急忙推辞,连称不敢。
王婉却道:“上次若不是你发现那药里的古怪,这孩子怕是早就去了。这是你该得的,如今我也只信得过你了。”
梅香这才跪着接了,王婉忽然“哦”了一声,见她讶异,才又开口道:“说起来,这还是谢家公子送于我的,如今拿着却不合适了。我是个没福的,有梅香你这般妥帖的人在身边,我这心里也算是好受些。”
梅香脸色陡然一白,头都快贴到地上,王婉这话,是纯粹的拉拢还是试探,亦或是警告?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她心里那点小心思都被王婉看得通透了。
“奴婢不敢,公子把奴婢给了姑娘,奴婢就是姑娘的人了,断不敢有二心。”
王婉却只是笑道:“这说的哪里话,我自然知你忠心,不过你到底是个女儿家,我还能留你一辈子不成?你是个妥帖的人,我这里的差事不过是一时的,哪有借人家的人借一辈子的道理。”
梅香只木讷不言,这幅样子落到王婉眼里自然又是小女儿情态,王婉不着痕迹的掩去眼里的厌恶鄙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别说攀高枝了,连想都不该去想的。面上却愈发亲善,如今还用得着她,这事了结之后,这丫头也留不得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肚子里的这块肉,听说皇后已比前些日子好些了,眼看着楚丰生辰将近,朱初珍势必是要回府的,这孩子怕是留不得了。
王婉半眯着眼,也罢,反正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留他几个月也算是尽了母子情分,至于最后,娘找个人给你陪葬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了。别怪娘心狠,实在是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更何况……
“也不知这府里是谁神通广大得了消息,竟迫不及待的要我儿的命。”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被梅香发觉之后竟再无动静,怕是还没弄清楚虚实不敢妄动。她只怕那人得了正经消息在楚丰那里告上个欺瞒之罪,这些个妻妾哪个是省油的灯?
待梅香将托盘药碗收拾回小厨房,那女子留下的痕迹早被整理干净。她也不免思忖,宫里头的哪位主子和王婉结了怨。公子应该是心中有数的,有个名字都在嘴边打转了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只觉得硌得慌,摊开来,玉石水润,梅香却只是冷嗤了声。
还是老实做事,把消息传递给公子要紧。算起来公子等了快十天了,那人也算沉得住气。
望月楼伫立在城西江侧,上下八层,是士族子弟,雅士文人吟赏风月的好去处。逢月圆,但见水天一线,明月初升,远处重山成剪影,近侧杨柳影婆娑。
望月楼顶楼今日来了贵客,掌柜出来后,亲自招呼了下人未得吩咐不得叨扰,这才忙自己的去了。
楼下灯火通明,清歌动听,喧嚷一片。楼上却是一片静寂,四下的窗敞着,清风徐来,撩起他宽大的衣袖,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茶已凉透,想来是等了很久了。
谢谦之来时尚是天边月白,此刻却已是夜色沉沉了,算来他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面上却无半点不耐之色,他倒不怕等,只怕她不肯来。
月亮在重山后露出个影,今日是十八,月尚圆。
靖安到时,入眼的便是这番情景,月朗风清,公子独坐。也不知是月色清寒,还是他身上的气息更冷冽。见了她,嘴角才微微有了弧度,眼里润着水色月光,轻笑了句:“来了。”
一时间仿若时光流转,一切如初,还是昔年携手出游,他是耐心包容的夫婿,她是明媚张扬的少女。
靖安只怔了一瞬,就抬手取下帷帽,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抿了口润润喉咙,也不出声。
谢谦之望着她,她今日做的是帝都中寻常女子打扮,水绿色的立领闺门披,月白的绣花褶裙,乌压压的长发用玉簪绾着,让他怎么瞧都觉得瞧不够。
“我没耐性和你在这耗着。”靖安却是无动于衷,说话时连眼神都懒得动一下。
谢谦之唇角抿做一线,那些寒暄的话是再说不出口了,正色道:“你对王婉出手是为了太子。”
“我来不是听你教训的,而我的事,也无需向你交待。”靖安陡然出声打断他的话,放下茶,竟是一副随时会起身要走的模样。
她一刻都不愿多待的样子,就像一根刺狠狠的扎进谢谦之心里,他不愿狼狈的做出挽留的姿态,面上不显,心底却有些慌乱无措了。
“一切会如你所愿,你先不要动她。”谢谦之妥协道,本来还想多绕几圈多留她一会儿,当初的小丫头已经没那么好哄了。
“理由?我凭什么听你的。”靖安终于正眼看他,谢谦之不禁皱眉,她眼窝有不明显的淤青,眼底更是有不少血丝,不是说皇后的身子好些了吗。
“凭我比你了解她,何况你真能自信到做的毫无痕迹吗?到最后只怕错处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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