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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记忆可以保存多久?从出生之时,到弥留之际也算够长了吧,一个人的死去同时也意味着一段历史的湮灭。之前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成王败寇的记忆都将在下一次轮回中消逝。当再一次以婴儿的生命形式出现在人间时,那双混沌的眼眸,更像是刚放下前世恩怨的慈悲。。。
然而我的记忆却从没有被轮回洗刷过,自打商朝末年一直到公元2013年,我能清楚地记住自己的每一辈子的事情。不知这是天赐的礼物,还是地予的诅咒,我就这样背负着一代又一代自己的记忆轮回至今。
在西汉时期,我就曾听过这样的传闻:一个姓孟的女子在世时,学儒念佛,一生追求心净,不思过去,不虑未来,及耋耄之龄便入山修行,死后被上天封为幽冥之神,主要职能便是防止前世的人带着记忆投胎,转世之后往往泄露天机的事情发生。从此孟婆便在阴间的奈何桥上,为即将轮回的人送上一碗孟婆汤。这一碗汤下肚,前世的事情就只有忘川河边的三生石知晓了。
而我正像一个在奈何桥上拒服孟婆汤的人,带着前世的记忆,经验,阅历走进了下一辈子。。。
记得是公元前98年,即天汉二年,我那时在长安,官拜延尉,看守的囚犯中就有后来被称为史圣的司马迁。我听说司马迁是因为在皇帝面前为叛将李陵说了一句公道话,惹恼了圣上,一气之下,便命拖出未央宫押至大牢。
第一次见到司马迁其人,是正赶上同僚御史大夫杜周将他推进牢房,这用力地一推,几乎把司马迁推倒在地,迁踉跄几步,调整了身体平衡,然后还像他刚进来时一样,挺着腰板,凝着眉,圆瞪着眼睛,嘴里又忿忿不平地叨咕着什么。
当时的司马迁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模样,身高将近七尺,形容消瘦,高高的眉脊和颧骨,显示出他与生俱来的书生气质。同僚杜周脾气暴躁,见着司马迁这样副不屈不服的立在牢房中央,就欲取鞭抽他。我急忙起身制止杜周说:“皇上正在气头上,倘若真要是过两天皇上气消了,就把人家中书令放了,你这时对他用刑,太草率。”杜周眼珠子一转,正了正官帽,恶狠狠地冲着司马迁喝道:“哼,改天我再来收拾你!”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我看司马迁怒气渐消,就顺着牢门下面递过去一碗粥,和气的跟他说:“太史公这生了一天气也该累了吧?喝点粥吧,刚才那位狱吏是我的同僚杜周,本性易怒,下手又不知轻重,我看太史公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计较好。”司马迁抿了口粥,脸色稍微舒缓些,看着我说:“先生一看就是个明理的人,您说这作为臣子的,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有什么罪过么?”我看着司马迁那渴望被认同的眼睛说:“太史公为人太耿直了,您的意见虽然有道理,可触怒了皇上,那就犯不上了,我听说太史公正在编纂一部史书,这关在牢里,就没法继续了,您看,是不是有些可惜呢?”司马迁低下头叹了口气,在牢房的地上盘腿坐了下来,带着自嘲的语气说:“唉,这荒唐的一天啊。”
此后的日子里,杜周应该是收到了上面的指示,对司马迁严刑逼供,可是司马迁就是不认罪,反倒是杜周每次都气得面红耳赤。
有一天,杜周将司马迁打晕过去,杜周还是没有停止鞭打,我赶忙劝阻杜周:“逼供时动用刑罚是你的权力,但是决定太史公生死,那是皇帝的权力,在你这被弄死了,就说不过去了。”杜周气恼地说:“最让人发火的就是司马迁这样硬骨头的文官儿,有什么的啊,一个记历史的,又不上阵前打仗,又不掌管朝中事务,废材!在我看就是个废材!可你说怎么着,那司马迁看我的时候还那么轻蔑!真要把我惹急了,信不信我就宰了他!”说着,又狠狠地抽了昏迷过去的司马迁一鞭,我抢过鞭子说:“文人都这样,都傲的很,杜周你消消气,这里我盯着,你先出去吧。”杜周似乎真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高谈阔论似的,又踹了司马迁肚子一脚,提提裤子,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到司马迁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二更左右。司马迁撑起双手,打算从地上坐起来,可是身体一动,又全身伤痛,只好小心翼翼地匍匐到墙角,然后上半身倚着墙,很不平稳的喘着气,不时地还有一些咳嗽。我见他嘴唇干裂,就隔着房门,递给他一碗水,他欲起身接水,却又站不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客气地跟我说:“谢谢,水就放在那里吧,我等会再取。”
我有些不落忍,便打开牢房的锁,把碗递到了他的手上,司马迁连声称谢,又赶忙端起碗,一饮而尽,看来真的是渴坏了。
稍作休息,我好奇地问起司马迁关于史记的进展,司马迁眼睛一亮,凭着他惊人的记忆力,为我讲述了他目前已经写完的部分本纪及列传。
我听得饶有兴致,毕竟轮回这么多年,自己也算是很多历史事件的目击者,我觉得我可以很容易判断出史书记载的真实性。
当司马迁讲到项羽败走垓下,自刎于乌江那段,我心里不由心中一颤,因为我就是当年欲载项羽东渡的乌江亭长。
“项羽逃至乌江岸边,正遇到一位老者泊船。。。”司马迁说。
我一皱眉,打断他说:“先生的故事好是好,可是不觉得有些地方不合情理么?比如若是项羽真自知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何必费尽周折逃至乌江呢?还有,若是没有事先安排好,那个守在乌江的老者如何知道自己能等得到项羽呢?可真要是事先安排好的,为何逃跑时不带着虞姬呢,反倒是让她香殒在前,先走一程?再有,若是项羽真有逃生之意,又何必在有人愿意载他渡江之时,拔剑自刎呢?这一切岂不都是自相矛盾了?”
我料想要是告诉司马迁关于轮回印记之事,他必然会觉得荒唐,于是我有意避讳了这点,假借着是听自百姓传闻的版本,为司马迁讲述了我当年的亲身经历:公元前202年,我那时年已五十有余,因为平时就好替人出头平事,日子长了就被推为乌江亭长,原以为这辈子不会起什么波澜,平平淡淡的也就算把余生混过去了。不曾想后来村里出现的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却彻底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她有一副任是谁见了都要自惭形秽的妖娆美貌,步态千娇百媚,不知她何处来,也不知她如何来,亦不知她为何来,村里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或是大老远跑过来观摩,而她对此并不在意,就像她天生就习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真正在意的大家又揣测不出,只见她莲步款款,流目顾盼,不像是在匆匆赶路去赴一场羡人的约,却好似月娥离了广寒回凡间寻她思恋的后羿。
谁会是她寻觅的幸运儿呢?
我联想到了附近那些有姿容的男子,可是她却终究没有在这些人家门前停留。
谁会是她寻觅的幸运儿呢?
这个人,竟然是我!一个五十多岁,年老色衰的老头子!
她远远地见到我,似有了心中一喜,于是轻敛罗裙,加快了脚步,咚咚的跫音就像是我的心跳。
她不顾众人的惊愕,大胆地挽住我的手说:“你可让我寻得好苦,我虽不识你姓甚名谁,却认得你手中的弦月印记。”
我愣着说不出话,她却反客为主,把我拉进了屋子里来,闩上了门,虽能听到外面嘁嘁喳喳的哄闹声,却实实在在地把那些外人给隔开了。我说那些是外人,是因为我当时的眼里,就只有她了。
简陋的屋子里,她与我相对而坐。
未及我问,她自报家门说:“小女子名叫玉翠,或许你并不认得我,可是你我都与常人不同,且看你的手上有一个弦月印记。”她用娇嫩温热的指间轻触着我这只苍老粗糙的手。被她指间划过的皮肤传给我大脑一阵阵从未有过的舒服。
“而我的肩上,有一只狸猫印记。。。。。。茫茫人海,能寻得与我一样有轮回印记的人,这份亲切。。。”
她站起来,徐徐地背向我,目光却在转头的最后一霎才从我的眉宇间移开。她小心轻盈地宽衣解带,一点一滴地渐渐露出整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玉背,而上面的印记就像一只媚眼迷离的猫,慵懒地将爪子搭在美人的右肩,柔软的体躯斜斜地仰卧在后背,尾巴惬意地缱绻在腰窝之上。
活色生香的尤物(赤)裸裸地袒露在我的眼前,天下自不会有这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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