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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而飞机真的坠海,而他真的就这样突兀离开,程亦嘉想,心里空缺的这一大块,也许会吞噬掉自己的生命。
“他不会有事的。”骆一辉认真地说,“有这么在乎他的你在世上活着,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程亦嘉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烟灰缸上,“有烟吗?”
“烟?”
“给我一根。”
“你……”
“没有吗?那我自己下去买。”程亦嘉站起来,真的准备出门。
骆一辉拉住她,掏出自己身上的烟,拿出一根。
程亦嘉接过烟,打火机点了两次才点燃。
她根本不会抽烟,放在嘴里猛吸一口,然后就被呛得不停咳嗽,咳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再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抽烟。她觉得尼古丁和毒.品一样,都是让人上瘾的东西,她厌恶一切让人上瘾的东西,因为人一旦对某个外来的东西成瘾,就会失去人生的方向。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不仅害己,二手烟还害人。
她喜欢清醒地活着,而不是放纵,因为怕迷失方向。
此生唯一放纵的就是对丁宓之的感情。
她纵容自己爱着他。
骆一辉夺下她的烟掐灭,“亦嘉,别这样。”他倒了杯柠檬水给她。
“我心里烦。”程亦嘉大口喝水,一杯水入腹,才彻底不咳嗽,“你陪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
她现在需要找点事,任何什么事都可以。就是别这样干等,不然会把自己逼疯。
骆一辉不知道跟她说什么,想来想起,便把小时候那些糗事拿出来说,各种好玩的童年趣事,包括上学时整班上同学,上课的时候把门虚掩着,门上放扫帚之类。又一次上语文课,他们成功让新来的语文老师被扫帚砸到,老师气得眼睛都红了,课直接不上,去找了班主任和年级主任。最后,几个涉世的学生写检讨记过处分,才安抚新老师受伤的心。
骆一辉还跟她讲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是班上的体育老师,体育老师是个女的,长得特别漂亮,好像原来是学体操的。那个老师是班上的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大家都特别喜欢上体育课。但是有一天,体育老师走到教室,说今天体育课我们改室内自习。班上男生便很不乐意。有个男生很大声地说:“毛病啊,体育课为什么要上自习。”
体育老师当即揪住这个男生的后衣领,将他从位置上拽到前面讲台,问:“刚才说什么呢你?”
“说你毛病,不好好给我们上课。”这男生胆子也大,因为体育老师虽然是教体育的,但是素来比较温柔,对学生都很好。
结果体育老师今天脾气大便,啪啪就甩了两个耳光过去,打得全班人都愣住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体育老师前几天去体检,被查出身体出了问题,据说是子宫肌瘤。
骆一辉叹道:“那个挨打的嘴贱男生就是我。”
程亦嘉微微笑了笑。
这是骆一辉这天所讲的所有事情中,她唯一一次露出笑容,虽然只是嘴角向上弯了弯,骆一辉还是捕捉到了。
他的视线一直就没变过,始终停留在程亦嘉脸上。
后来,骆一辉又讲到和丁语婧发生的一件事。当时两个人还不算是男女朋友,反正是上高中,丁语婧因为爸爸突然去世,心情不好,就央求他带自己逃课出去玩。骆一辉为了展示自己,就真的带着她逃课。因为是逃课,所以两个人都不敢回家,就跑去了网吧。骆一辉手把手教她打游戏。
可惜丁语婧太笨,好玩的游戏她统统玩不来,只能玩玩单机的小游戏,而且得是那种超级简单的小游戏。
打完游戏,两个人还跑去游乐场,把各种刺激的项目统统玩了一遍,尤其是过山车,还玩了两次。
当时他觉得,丁语婧又漂亮又玩得开,而且不做作,如果是自己女朋友也挺不错的。不过他知道丁语婧是丁宓之的妹妹,心里并没有亵渎玩弄她的意思,而是真想追追她的。
逃课三天之后,两个人打算买票出去旅游,结果被丁宓之在机场给截了。
这是第一回。
第二回是暑假,丁语婧暑假一般是学习跳舞弹琴之类。不知道因为什么,她被哥哥丁宓之凶哭了,加上他妈妈的病有些严重。她便说日子太累,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于是两个人躲去了凤凰古城。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做好准备被死揍一顿,结果丁宓之并没有特别凶丁语婧,反而关心起了她,也不再是单纯地教训她。
骆一辉道:“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有人骗丁宓之,说丁语婧被绑架了,要他给赎金两千万,两天之内准备好,不然就撕票。”
程亦嘉愣了愣,问:“是什么时候?”
“我们其实就出去了一个星期,回来的时候是那年的八月十九吧。”骆一辉不太确定具体日期,“差不多就那个时间。好像丁宓之动了自己能动的所有关系,快把整个b市都翻了。”
“哦……”
程亦嘉知道丁宓之那段故事。
他救了被当做绑票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真是她本人。
这起因吧……哎,还是因为她拍了丁宓之的那几张照片。
当时没和丁宓之在酒店里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她特地把名字存成了小哥哥。
后来半夜摆脱丁宓之的折磨,她身上的衣服被丁宓之扯破,根本无法穿出去,便披着丁宓之的外套逃回自己房间。一直和别人聊天的钱莉莉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而且已经入睡。她胆战心惊地将丁宓之的衣服和自己已经坏掉的衣服放在自己箱包的最里面,接着发现丁宓之的身份证也在里面。她不敢还回去,因为害怕。
后来太累了,就睡着了。
但是第二天一早,钱莉莉急着要和她朋友出去玩,可惜晚上睡着的时候忘了给手机充电,因为程亦嘉说上午不想出去,想收拾收拾回家,她就央求程亦嘉再多呆一天,然后拿着程亦嘉的手机出去。
她那时候和钱莉莉关系好到彼此可以随意看对方手机。
下午,她还没缓过劲,就接到了钱莉莉的电话。
在电话里,钱莉莉说一起出来吃饭,还告诉了她一个地址。
程亦嘉去吃饭地方找她。那个地方看起来就有些乱,不过程亦嘉并没多想。等进去了之后才发现,钱莉莉和她朋友被几个人围在一间台球室里。钱莉莉含泪的大眼睛似乎在告诉她,她不是故意的。
钱莉莉是被朋友带到这儿来打台球的,休闲的空档她拿出程亦嘉的手机,想拍几张自己打台球的照片,因为嫌弃朋友的拍照技术太烂,于是把手机给别人,请对方帮忙拍几张。拍完后,对方把手机还给她,在还的过程中,不小心点了一个键,然后就看到了丁宓之的照片。
钱莉莉十分惊讶:“咦,这时间显示是昨晚上拍的……”
二十分钟之后,钱莉莉和朋友就被人找借口打了,钱莉莉怕极了,对方问了两句后,她就把程亦嘉招了出来,然后还听话地将程亦嘉骗过来。不过这帮人并未信守诺言,她骗来了手机的主人程亦嘉并没有换的自己的自由。
程亦嘉性子急躁,挣脱束缚后操起身边的凳子就跟这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混混打起来。这一次,她才真实地感受到,什么叫男女差异。她的那点攻击,对这几人来说,简直是小猫挠痒痒,对方一个巴掌就打得她两眼冒光,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溢出血。
她对钱莉莉在被胁迫之下把自己骗过来并不生气,她生气失望的是,在自己冲动之下不去估计实力悬殊,和对方动了手之后,钱莉莉不禁没帮她,反而可怜兮兮地对那些人说:“我没动手,我们都好好站着,都是她动手的!你们要撒气找她一个人就好了!”
知道什么是失望吗?
就是那一瞬的感觉。
程亦嘉觉得浑身都疼。
身体疼,心里也疼。
原来好得可以没有秘密的朋友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哭了,却不是因为挨打,而是对钱莉莉的极度失望。她陪钱莉莉来见网友,时时刻刻想着警醒钱莉莉不要犯错,结果是自己错得一塌糊涂。
其实程亦嘉不太理解绑匪的想法,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丁语婧啊,而且口语也不是b市的,可是绑匪就非得逼她承认她是丁语婧。
而丁宓之似乎相信了。
可能中间有什么重要信息,是她所不知道的。
后来,她被关在一个地下室里。
那帮人只丢给她一支药膏,还讽刺她,别死了,死了大家就拿不到钱了。
程亦嘉心想,我不是丁语婧啊,丁宓之怎么可能会出现,他总不至于连自己妹妹的长相都不知道的,也不至于连妹妹在哪里也不知道吧?
他一定不会来的,也许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枉死了吧。为什么这些奇葩事一瞬间都忽然撞在自己身上了呢?程亦嘉满脑子都是死亡和恐惧的画面,以及处在黑暗中的自己对生的强烈渴望。
她被捆得死死的,整个地下室暗无天日,也没有开灯,一切都是黑乎乎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着疼,然后祈祷,祈祷有人救自己出去。
程亦嘉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她当时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逃出去?真的要这样等死吗?
结果还不用四天,地下室的门没人粗鲁地撞开,她被人从地上拉起来,被对方抱在了怀里,对方还异常紧张地喊了别人的名字。
不过让对方失望了,她不是他嘴里的语婧。
这个人的味道那么熟悉。
程亦嘉呢脑子嗡嗡嗡之响。
救她的人居然是先前恨得牙痒痒的丁宓之。
在看清楚她不是丁语婧之后,丁宓之恢复常态,打量着她:“你不是语婧……你、你没事吧?”
程亦嘉摇头,那个瞬间,她感觉自己身上似乎都不疼了。
后来,丁宓之带着她走出地下室,打算送她去警察局备案。
程亦嘉害怕体检会被查出来自己不是处女,惊慌之下,偷偷跑回酒店,拿着行李回家。
一路上,她没有和钱莉莉多说一个字。她没有告诉钱莉莉照片上的人是谁,也没告诉她照片上的人就是救大家的人。
钱莉莉哭哭啼啼地道歉,而且不停说着感激的话,她木着脸说:“我会再来b市,找到那个救我们的人,这才是感激的正确方式。感激不是靠嘴说的,也不是靠哭。”
钱莉莉还是哭。
“你别哭了,我他妈的又没死!”程亦嘉忍无可忍,说了句脏话。
“我再也不要来b市了!”钱莉莉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程亦嘉想得却是,自己一定要来b市。
她怀念丁宓之把她从黑漆漆的地下室里抱出去的感觉。
他的胸口是那么烫,味道是那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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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程亦嘉讲完她乌龙绑架以及被救的事情,骆一辉燃起一根烟,拿烟的手有些抖,“所以,你喜欢他,是从那一年就开始的?”
程亦嘉没有否认,因为这就是事实。
抽了两口,想到不会抽烟的程亦嘉还坐在旁边,骆一辉将烟头掐灭,扭头看着程亦嘉,喉咙微微动着:“亦嘉,我……能不能抱一抱你?就抱一下。”
没等程亦嘉同意,骆一辉便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低头用力嗅着她的味道。他想记住这个味道,因为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闻到,也再也没机会抱她。
“我爱你。”他很小声地说出心里的话,说完便松开程亦嘉,起身去厨房,在厨房里大声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似乎他没有说过前三个字。
程亦嘉也默认自己没有听到。
仿佛一个不经意的错笔,被橡皮擦轻轻擦掉。
骆一辉问起这个问题,她才恍然察觉,天黑了,看时间,计算了一下,大概再过两个小时,助理就到法国巴黎。
程亦嘉忽然想起来,丁语婧呢?她睡了一下午?
她推开次卧的门,发现丁语婧坐在墙边,神情呆呆的,看见程亦嘉,微微笑道:“我在听你们讲故事。”
程亦嘉愣了愣,伸手扶她起来,“起来吧,地上冷。”
这顿晚饭,大家都吃得异常安静。
程亦嘉不知道丁语婧的药晚上是不是也要吃,便问她:“这个药一天吃几次?”
“两次吧……我也不知道。他们给我,我高兴就吃,不高兴就不吃。”丁语婧努力吃着碗里的饭,“我今晚上不高兴吃。”
“那好吧。”程亦嘉不想勉强她,反正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吃,吃多了怕是有副作用,“吃完饭,我们回去。”
“我不回去。”丁语婧倔强起看着两个人,“就算我哥来我也不回去。”
“你……”
为了证实自己的决心,丁语婧放下筷子,主动地拿起碗筷去厨房刷碗。但是她几乎就没干过这些活,整个人看起来笨拙得很。当骆一辉想过来插手的时候,丁语婧道:“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刷碗又不是写作业,我可以学得很快的!”
“语婧,你不用做这些。”骆一辉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你洗不干净,我回头还是要重新洗。”
“我洗不干净就不洗了吗?”丁语婧生气地摔着碗,“我怎么就不干净了!是我自己弄脏的吗?不是我啊!”
程亦嘉和骆一辉两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丁语婧现在是真傻还是清醒着。
突然,她把池子里的碗都往地上扔,边扔边喊:“我天天哭的时候,你怎么不抱一抱我呢?”她抓着自己的头发。
丁语婧好想拿起这些碎瓷片,使劲刮自己的身体,把那些污垢全都刮掉。她想这样是不是就干净了?
她感觉自己特别生气。
特别生气!
程亦嘉见她眼神不对劲,赶紧上前抱住她:“丁语婧,你别生气,别生气,你洗碗特别干净,没有不干净的!”抱紧丁语婧的同时,她用眼神示意骆一辉赶紧把地上的残骸收拾掉,顺便将桌子上的刀叉什么的也都藏在柜子里。
在邻近崩溃前,她脑海里冒出了宋医生的话,慢慢地重复宋医生教给她的放松的方法,她渐渐平复下来。
等她平静下来,程亦嘉扶着她走到客厅,口气温和地说:“如果你想住在这儿也行,不过看护得过来照顾你。”
丁语婧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程亦嘉给老宅打电话。
骆一辉站在丁语婧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丁语婧还是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不过眼圈却红了。她小心翼翼压抑哭声:“对不起……我打坏你家的碗了。”
“没事,几个碗我还买得起。”骆一辉见程亦嘉在阳台上打电话,又想抽烟了,他看到放在一边,程亦嘉只抽了一口的烟,动作自然地捏起来,点燃。
抽完这根烟,程亦嘉还在打电话。
他看着别的烟,忽然再也没兴趣。
他想,自己可能真的要彻底戒烟了。
丁语婧挥动着周围的烟味,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一辉,不要赶我走了……”
骆一辉搞不清楚她现在的状况,皱起眉头问:“一加一等于几?”
丁语婧弱弱地回答:“二……”
他又问:“你今年几岁?”
丁语婧还是弱弱地回答:“二十二。”
几年前,丁语婧确实是二十二岁。
骆一辉叹了口气,说:“你先坐下吧。”
他看着程亦嘉的身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些恣意年华的岁月。从前风光,对无数个女孩说过我爱你,也听过无数女孩对他说这句话,但都没有今天这句来得走心。只可惜,再走心也只能是个幻想。他喜欢过很多漂亮的女生,包括眼前的丁语婧,在心未死之前,却只爱过一个程亦嘉。
目光掠过丁语婧含泪的双眸。
他再次轻叹:对不起,丁语婧,回不去了。
程亦嘉挂了电话,表情有些失魂落魄,却又不像是特别伤心。
在骆一辉紧张到不知道该问她什么的时候,程亦嘉忽然笑了,一脸疲惫地解释:“刚才助理给我打电话了,名单里没有他。”
丁宓之他,根本就没登机。
所以他应该还在美国。
只是,他的电话仍旧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