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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陈又想不起来日记本里是什么内容,但那种莫名的紧张和反抗心理排山倒海般压上来,他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整个人都进入一种被临时切断电源的死机状态,忘了怎么呼吸,心跳也停了。
盛擎忽然开口,“你不哭了?”
陈又愣了愣,是噢,不哭了,可能是因为我要被吓死了吧。
盛擎看着手里的蓝皮本子,很突然的就重视起孩子的学业来了,“你下半年就读高三了,对明年的高考有把握吗?”
必须没有啊,高考什么的,随便啦,哎呀,黑色六月对我完全没有影响的啊,陈又抹了把脸,把还挂在上面的水都抹掉,他非常羞愧的说,“还没有。”
盛擎好似是意料之中,“那你有志愿的学校没有?”
我是个学渣嘛,一切都交给上帝啊,我无所谓的,混大社会小社会都可以,陈又更加羞愧了,声音还轻下去,小蚊子嗡嗡的声量差不多,“也还没有……”
盛擎的目光扫过少年,“本市的xxx大学不错,回头我把学校的相关招生信息告诉你。”
陈又,“……”
爸爸你逗我,那可是重点大学哎,你这么对一个全班倒数第一的小渣渣,不觉得太残忍了么?
盛擎丝毫不觉得残忍,他把日记本扣在掌心里,“这个我先替你保管,你考上xxx大学再给你。”
陈又无意识的就要说好,他反应过来,激动的说,“不行!”
盛擎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嗯?”
陈又好想哭,妈妈的,大人吓唬小孩子,要不要脸啊?他想了想,用很怂很怂的语气商量着说,“爸,你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这样他就能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没准还能偷偷给撕下来藏好。
盛擎说,“高考结束,你可以看很多眼。”
陈又磨牙,想咬人。
他问系统,有没有什么法子从盛擎那里把日记本再搞回来。
系统跟盛擎一样残忍,“没有。”
陈又垂死挣扎,“那能不能不让盛擎去看日记本?”
“以盛擎的性子,应该不会去翻一个高中生的日记才是,你想啊,这个年纪,不是忧伤的青春,青春的忧伤,就是中二病爆棚期,没什么看头,真的,盛擎要是翻了,那一定是闲的蛋疼,巨疼。”
系统,“我只能说……”
陈又打断它,“行了,我知道了,祷告是吧,我一会儿就做。”
见少年眼神涣散,半死不活,盛擎把书包拿到床上,“不是说要看书吗?”
陈又不动弹,也不说话,他在心里做祷告。
盛擎俯身,“盛夏?”
脸被摸了,陈又的眼珠子转左转右,“嘛?”
盛擎的唇角若有似无的一挑,“爸爸真想看看,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什么。”
全是水啊,我随便晃一晃,就能看到长江了,你信不信我再晃,脑子里的水能漫出来,把我自己淹死,陈又对上男人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的暗沉充斥着无数种危险,仿佛自己正在被一头超级无敌大的凶兽盯视着。
他有一种下一刻就会被这个男人扒的惊悚错觉。
男人还会把手伸进他的脑袋里捞啊捞,露出嗜血的笑容,“里面的水真多啊……”
陈又差点就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尿了。
卧槽卧槽卧槽,好可怕,以后不能再看恐怖片了,不然早晚要自己把自己吓破胆。
盛擎伸出一根食指,逗小猫似的勾了勾少年的下巴,“抖什么?”
“好冷。”
陈又打了个哆嗦,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是汗,“爸,你给我拿一套干净的衣服吧,我身上都湿了。”
盛擎勾着少年下巴的手了一下,“衣服放在哪里?”
陈又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想把他的那只大爪子狠狠拍开,他忍了忍说,“都在橱子里,奶奶还给我买了两套新的睡衣,也让管家带过来了。”
直起身子,盛擎过去打开衣橱,里面放了几个包,架子上挂了一排衣服,他随意翻翻。
陈又等的不耐烦,就在心里跟系统唠嗑,“他干什么呢,洗个甘蔗磨磨蹭蹭的就算了,怎么拿个衣服还这么磨蹭啊?”
系统说,“你粑粑觉得那些衣服都不好看。”
陈又,“……”
他再去瞅,男人已经关上衣橱,拿出手机往门外走,打电话去了。
不多时,盛擎回病房,将手里的几个袋子放进衣橱,拿了一套粉色泰迪熊的棉质睡衣。
陈又的眼皮往天花板一撩,翻了个白眼。
三十好几的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少女心啊?特地让人去买这么的睡衣,是想要怎样?
他要是上网发帖说盛家的家主喜欢粉色,还喜欢小熊,底下一准会跑出一大堆人,劝他赶紧吃药,没事别瞎跑出来,还会叫他自求多福。
系统说,“不是才买的,你粑粑前几天出差在外地就给你买了,刚叫人取了十分之一过来。”
陈又被十分之一吓到了。
盛擎坐在床前,身上散发着特别慈爱的光芒,“爸爸给你换。”
陈又抽了抽嘴,说好的洁癖呢?不是说很抵触跟别人发生触碰的么?
系统出来说,“恭喜你成功走进你粑粑的心里,恶念值就在你的手边,任务随时都会破零,开心就笑吧。”
陈又笑不出来,因为男人正在用眼睛干他。
盛擎抿着薄唇把浅蓝色的睡衣放在一边,他半垂眼皮,视线掠过少年单薄消瘦的身子,仿佛不做分秒的停留,就去拿粉色泰迪熊睡衣给少年穿上。
陈又穿了干净的新睡衣,明显的发现这个比刚才换下来的那件要宽大好多,他一低头,呵呵,风吹胸口凉。
阴谋,绝对是阴谋!
腿骨折了,换个上衣很方便,裤子就麻烦了。
陈又真心觉得,有的人就适合穿上一身昂贵的西装,打着手工的领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地坐在极其宽敞的办公室里,长腿叠在一起,拿着七位数的钢笔签着上百亿的合同。
比如盛擎。
被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陈又实在受不了,他看着在床尾忙活的男人,认真起来是很有魅力,但是你搞错了事情啊,“爸,好了吗?”
盛擎在卷裤腿,试图套上石膏,“没好。”
片刻后,陈又被一股尿意冲的脑子一空,就说,“爸,我想尿尿了。”
盛擎面不改色,“那裤子等会再穿。”
他在床底下找到尿||壶,顿了顿就去摆位置,调整了好几次。
陈又的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哎,他不自在的嘘嘘了一小会儿,“爸,我好了。”
盛擎把尿||壶放回原处,继续给他穿裤子。
半个多小时以后,陈又躺在床上,眼神没有焦点,盛擎只是给他换个衣服,他就有种了三百回合的虚脱感。
盛擎端着笔电处理工作,病房里只有快速敲击键盘的声响。
陈又躺尸片刻,“爸。”
盛擎敲击键盘的动作没停,“说。”
陈又歪着脖子看男人,后脑勺都这么好看,“我想吃苹果。”
盛擎按下空格键,起身去翻桌上的袋子,拿了个苹果去洗了给陈又,之后又去忙。
陈又啃一口又红又大的苹果,满嘴都是苹果汁,他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说,“我能看电视吗?”
盛擎说,“随你。”
陈又咔咔吃苹果,“没有遥控器。”
盛擎转转头看一眼。
陈又吓的差点被嘴里的一块苹果卡到,他缩了缩脖子,“那我不看了。”
下一刻,男人起身去拿遥控器,二话不说就直接调到动物世界,“看鸟吧,一会儿就有。”
陈又的脸扭了扭,“噢……”
电视里,不知名的鸟雀很快就出来了,还是一大群,它们跟着领头的老大,按照顺序在上空排开,嗖嗖嗖的往前面那片树林里飞去,或踩上树梢,或绕着草木盘旋。
陈又两眼发直,乍一看是很投入,其实他已经神游四方了。
他想起来一件事,小时候在田里发现了一只小||鸟,一边的翅膀受伤了,所以不能飞。
那会儿陈又很小,特喜欢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所以他很开心的捧着小鸟回来了。
还很不懂事,不会照顾人的陈又笨手笨脚的照顾小||鸟,清理伤口,涂红药水,他自己平时摔了,就是那么弄的。
几天后,小||鸟翅膀上的伤好啦,飞去找它的爸爸妈妈了。
陈又跟鸟就是这么结缘的。
他叹口气,这么一回想,对鸟的喜爱不是无缘无故的,其实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埋下了一颗种子,某一天发芽,长出叶子,开花,结果。
盛擎的身子后仰,倚着沙发翻文件,他一眼都没看旁边的日记本,似乎这东西并不能挑起他的兴趣。
午后,病房就剩下陈又自己了。
他吃的饱饱的,半躺着等饭菜消化,“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系统说,“日记本。”
陈又的眼角一抽,对对对,就是日记本,他的记忆真的好差啊,越想记起来,就越记不起来,脑子坏掉了。
日记本被盛擎带走了,凶多吉少。
陈又觉得自己现在是披着衣服站在盛擎的面前,衣服随时都会被拉开,屁都遮不住。
好吧,屁无形,还是能遮遮的。
系统说,“你粑粑把日记本放办公桌抽屉里了。”
陈又问,“他没看吧?”
系统说,“暂时没有。”
陈又说,“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把日记本上的内容告诉我?一点也行啊。”
系统说,“是你的生活录。”
陈又一怔,不是情感小故事,那他干嘛紧张的心脏都疼啊?“说详细点,我都记录了哪些东西?”
系统说,“挺多的,都是一些瓜果蔬菜,还有生活用品。”
陈又很奇怪,“是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砸吧嘴,“可我为什么还是很慌,慌的不行呢?”一想到那个日记本在盛擎的眼皮底下,他的心里就没来由的不安。
系统说,“多做祷告。”
陈又,“……”
门外有脚步声,陈又抬头去看,进来的人是盛光,身边没跟着盛景,是一个人来的。
盛光反手带上门,他没走近病床,只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
陈又的视线里,小少年还是穿着最喜欢的白衣服白裤子,垂着个头,脸刷了层白油漆,模样憔悴,可怜,风一吹都能倒,好像对方伤的比他要重多了,还是内伤,肉眼看不到伤口。
难掩的沉默后,盛光开口,“对不起。”
就知道你是在道歉的,不过你做的事不止一件,这三个字是想按在哪件事上?陈又没说话。
盛光笑着说,“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凭的什么让爸爸那么对你……”
陈又还是没说话。
他不想放陈智障出来,正在很小心的阻止着。
盛光似是在自言自语,“从小到大,我很努力的在每一件事上面都严格要求自己,必须做到,还要做好,我时刻记着,不能惹爸爸生气,要成为他的骄傲。”
“我不止一次的幻想着,爸爸会给我一个拥抱,为我担忧,知道我受委屈的时候会安慰我几句,也能带我去见生意上的朋友,参加商业的酒宴,自豪的向别人介绍我的身份,说,这是他的儿子。”
陈又默默的听着。
“可是,我始终都只能在幻想中满足自己,而你却能轻易得到。”盛光往床前迈了一步,泛红的眼睛看过去,“盛夏,你说,我怎能不妒忌你?”
陈又无话可说。
他的反应在盛光那里,就理解成是在得意,毕竟得到盛擎的关注,在意,是可以骄傲得意一辈子的事。
盛光放在口袋里的手攥成拳头,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但没有大吵大闹,歇斯底里,还换了一副低声下气的祈求语气,“你能不能帮我在爸爸面前说说?”
陈又终于发出了声音,“说什么?”
盛光抿了抿嘴巴,“就说那天是你自己摔下楼梯的,我没有推你,那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陈又说,“你以为爸爸不知道?”
盛光的身子猛然一震。
是啊,当时有管家在场,爸爸肯定在第一时间查问过了,会那么对他,警告,冷漠,疏离,是因为他不该有的,会被人唾弃的肮脏心思。
盛光满脸的难过,恐慌。
他从记事起,就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奔跑,那个方向就是爸爸所在的位置,他渴望着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足够优秀了,能够和爸爸并肩。
如果爸爸让他滚出那条轨迹,那他就会连抬脚的力气都会失去。
陈又看到小少年把下嘴唇都咬||出血了,他能猜到,盛擎已经发现养子对自己的感情变质了。
没办法的事,小光同学,谁让你喜欢上一个没有心的人呢。
说实话,你总是仰望得多累啊,与其指望别人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还不如把头低下来,看看周围。
道理陈又懂,但他还得仰着望着,他都十七了,站得笔直的,个子才能到盛擎胸口,没有奇迹出现的话,后面估计是长不了多少的。
见小少年沉浸在咬嘴唇的伟大事业里面,陈又说,“我要休息了。”
爱是相互的,讨厌也是,就像是盛光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没一丁点好感,后来更别说了。
盛光看了眼陈又打着石膏的右腿,一句话不说的转身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盛光没回头,“用不了多久,爸爸就会明白,谁才适合当盛家人。”
陈又在门关上后骂了一句。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非要作死。
医院外面,盛景靠着车门刷手机,余光瞥到出来的人,他将手机揣进口袋,大步走上去,“来也来过了,没事了吧?”
盛光讥笑,“没事?怎么可能。”
“我看到爸的手表放在沙发上,他来看过那个废物,还带了吃的,医院里也有他的人。”
盛景瞥了眼他唇上的血迹,“不管怎么说,盛夏已经做到了你我这这些年都做不到的,不是吗?”
盛光用力掐了一下手心,“那又怎么样?”
他望着一处虚空,眼睛里涌出坚定之色,“路还长着,谁能走到最后还说不定。”
盛景往车那里走,“数学竞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没有问题。”盛光的姿态高傲,自信,“我会让爸爸知道,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我都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再据为己有,别人只有看着的份,不仅仅是学习上的名次。”
盛景说,“盛夏明年高考,你觉得爸会不会干涉他的志愿?”
“本市的xxx大学是爸的母校,师资方面很好,离家里也近,很方便。”
“什么志愿?”盛光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他哈哈大笑,“我查过了,那个废物也是了不起,每一次考试都是班级倒数第一,就他那样,还谈什么志愿,也就只能在试卷上写个名字了。”
“xxx大学是我的理想学校,至于他,连边都摸不到。”
盛景说,“你不要忘了,爸给他安排了所有学科的老师,现在还在照常补课。”
盛光轻蔑的笑了笑,精致的脸上全是刻薄不屑的情绪,“有的人,再怎么努力,都是废物一个。”
“如果是以前的盛夏,确实是不会掀起什么小风小浪了,但是现在的那个,不好说。”
盛景耸耸肩,“你也看到了,他能引起爸的注意,住进这家医院的vip病房,得到最好的待遇,说明能力不小,手段也有,不再是过去的废物。”
“别说了!”
愤怒的吼了声,盛光坐进车里,脸色非常不好。
车外的盛景摇了摇头,南墙就在眼前,都看见了,也不往后退,还要闭着眼睛往上撞,真蠢。
盛光离开后不久,数学老师过来了,还带着标了重点的资料。
陈又叫人,“老师好。”
数学老师是六个老师里面的两女之一,瓜子脸,大眼睛,天鹅脖,大长腿,就一个字,美。
“夏夏,你的睡衣好可爱,是你爸爸给你买的吗?”
“嗯。”陈又说,“我爸有一颗少女心。”
“少女心?”
数学老师笑的前俯后仰,毫无形象。
这真不怪她,外表冷峻欲的男人跟少女心这个形容词完全不搭调,别说去脑补了,就是听起来都觉得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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