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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他都还没有去过。
也正因为如此,迷路是再正常不过的。
伊森长叹一声,把手里的铁锹和溶解剂的桶放到地上,自己靠着肮脏的墙壁坐下来,也不管地上的积水和垃圾了。他已经在这些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的管道里绕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能绕出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错的路。两侧簇拥过来的黑暗被他头盔上的一方小小照明灯堪堪驱散,像是环嗣的野兽,等待着他的灯光熄灭便要扑上来。
伊森想起来金俊基说过,确实有做这份工作的非人迷失在这些管道里,再也没人看见他们,就这么失踪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恐惧的尖角已经开始戳动他疲惫的意识。他不禁暗骂,早知道之前那三次集会去了不就好了,他本应该想得到,地球古代史一次又一次告诉人们宗教这种东西哪怕一开始打着宽容友爱的慈善面容一点点侵入你的生活,可终究还是一种具有强迫性和排他性的东西。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这样推三阻四,不是等于表明自己是他们的敌人吗?
他暗骂自己是个蠢货,可眼下更紧急的是怎么才能找到正确的路。
他翻遍了自己腰间的工具袋,却没有任何用来定位的工具,也没有最基本的对讲机。显然,那些警卫并不打算营救迷路的非人,说不定他们就指望着靠这种方法减少日渐拥挤的禁城人口。
他再次尝试着喊了几声,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人回应。寂静的黑暗空间里,只有偶然的鼠叫声、蛙鸣声和一些怪异的虫鸣声。伊森从来没听过这种虫鸣,太过干涩刺耳,简直有点像无线电信号的噪音。
听得越久,便越觉得像某种有节奏的无线电信号,会不会它并不是虫子发出来的,而是真的有一台古时的收音机在这黑暗无人的下水道里,静静地播放着固定的信号,一千年,一万年?
伊森打了个寒颤,那战栗沿着背脊攀爬到他的脖子上,一种熟悉的瘙痒感开始隐约在皮肤下蔓延。伊森想起来塔尼瑟尔说他的变异容易被恐惧激化,可是他越想不要害怕,却反而更加害怕了。不仅仅是对于未知黑暗和幽闭空间的本能恐惧,还有害怕自己会加快变异的恐惧。
他干脆丢掉了工具,继续跌跌撞撞往黑暗里摸索。污浊的空气令他呼吸困难,加上强烈的疲惫感,令他产生某种窒息的错觉。
然后那虫鸣声在耳朵里逐渐练成一条平直的线,进而化作熟悉的耳鸣声。那些曾经入侵过他意识的图像再次清晰起来,翡翠太阳、巨大城市、金字塔一般宏伟的中央宫殿、天空中盘旋飞舞的黑色肉块和远处黑森林一样的触手漫天飘摆……他看到他的身边都是正在向着那中央宫殿朝拜的虫子,像无数条又粗又长的管道横在长街上,灰肉色的身体一起一伏,底下无数细小的腿整齐地舞动着,背上两片贴服在身体上的翅膀生着令人作呕的茸毛。仔细看去,那些爬虫灰色的皮肤褶皱间全都是眼睛,空洞无神地瞪着他。
他看到一条面前不远处爬虫迅速变小,就好像漏了气的长条气球一样。它爬行的样子那样熟悉,顶端的褶皱挤成了一张人脸,向着他诡异扭曲地微笑着,灵活地逼近着。
伊森意识到这是幻觉,是梦境,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从中醒来。他感觉身体像变成了木头,动弹不得。
那虫子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他脚边,沿着他的脚背爬进了裤脚,那种细密麻痒的感觉在小腿上蔓延而上,就像有人在用羽毛轻轻拂过一样,通过大腿、胯部、腰部、胸膛,最后从衣领中钻了出来。伊森想要叫,却叫不出声,他直觉,那东西会顺着他的嘴或者鼻孔耳孔,钻进他身体中去!
救命!!!伊森在他的意识中声嘶力竭地大喊。
倏然间,控制了他整个大脑的图像骤然消散,那怪虫也消散了。一道幽寂的蓝光笼罩了他的意识。在这意识中,他有一瞬间看到了塔尼瑟尔凝视的灰色双瞳,也在脑中听到了他空灵的话语。
“伊森,不要害怕!”
伊森骤然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地上那些污水之中,险些被那些恶臭的液体呛死。他慌忙爬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颈。
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是变异?还是只是一个临时起的痘?
寒意袭遍全身,他意识到是塔尼瑟尔及时将他拉了回来。他不知道原来现在自己的意识这么脆弱,只要一点点的恐惧就足以另自己陷入疯狂。
他惊魂未定,在脑中搜寻塔尼瑟尔的气息,“塔尼瑟尔!我被困在地下了!我出不去!”
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塔尼瑟尔并没有听见他的呼救,却又在脑海中感知到了一个概念,“向左。”
伊森按照他说的向左边走了,可是没走几步便又看到一个岔路。这时他感知到塔尼瑟尔在对他说“向右。”
他不知道塔尼瑟尔是如何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得,只是这概念中也有着一种不太确定的感觉。并不像他以前传过来的念头那样确凿,就好像蒙着一层雾气一样。
如此这般,按照塔尼瑟尔的指挥,他最后来到了一条死胡同……
伊森愣愣地看着那被砌得死死的石砖墙,竟然笑了出来。
他迟迟没能再感知到塔尼瑟尔给他的传讯,于是他开始怀疑,刚才脑子里那些指示,真的是塔尼瑟尔给的么?亦或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难道经历了那么多的自己,最后就是要葬身在这个满地老鼠屎的鬼地方吗?
伊森忽然愤怒起来,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前三十年过得太顺利,用光了所有的运气,于是接下来的人生每走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他气得大叫一声,狠狠地踹了那石砖墙一脚。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墙砖竟被他踹得动了动。
伊森一愣,连忙凑上前去查看。那生满了霉菌的墙壁早已腐烂,用手使劲一戳,砖块便碎裂开来。
他于是手脚并用,在那面墙上踹出来一个大洞。一股阴湿但明显干爽很多的风骤然吹了进来,吹得伊森有一瞬的瑟缩。他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不确定是不是应该钻进去。
他回头看了看黑洞洞的来路,似乎跟这个洞也没什么分别。
他把心一横,带着几分死马当活马医的自暴自弃低头钻入。
落脚的地方十分干燥,没有水汽。他站稳了身体,抬起头。头盔上的射灯扫过了一片巨大的空间。
平坦的地砖、褪色的墙壁、几张长椅、还有几根高高的柱子。平地在前方不远处突然断开了一条宽宽的裂缝,大约占了整个大厅三分之一的面积,地面在那里沉了下去。伊森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所在的平台有大概一米多高,而那比较低的地面上,铺设着两条并排的锈迹斑斑的铁轨。
铁轨这种东西,他只在书里看到过一些古代照片。
沿着铁轨向着大厅尽头的黑暗通道中看过去,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截古代的地铁车厢吗?
这里竟然是一座废弃的地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