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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抚着肚子,里面塞的棉花包又闷又热,肚脐蒸得发痒,她只想早些回房拆了这东西凉快凉快。
可救她的人有点奇怪,立在身前一动不动,玲珑便主动往右挪了挪。
嗯?他也往右挪了。
那我往左。
对方又往左!
这下玲珑琢磨出不对劲,仰脸看向对方,水润的眸子似两汪黑玉。
女孩的眉毛本就只及男子肩膀,男子又立在台阶之上,如此仰脸,当真是仰的挺费力气。
甫一看清男人的脸。
玲珑肝胆俱裂,头发根都立起来,她张了张嘴,“啊”字还没冒声,辛世瞻对她晃了晃右掌。
寒光森森的白刃一闪即逝。
玲珑从善如流的将自己的嘴捂上,以示绝不乱说话,眨了眨眼睛,她提心吊胆道,“你,你别乱来啊,我有孩子了!”
辛世瞻微微俯身,音色低沉而醇厚,仿佛憋着笑意,“你孩子快掉了。”
玲珑哦了声,急忙把棉花包捧了捧,塞结实,又猛然顿住:啊,你,啊,你看到我的孩子了!!
“都被你挤变形了。”辛世瞻又加了句。
这下,她也不用装了,脸却先刷地红了。玲珑硬着头皮道,“才没有变形,只是歪了!”
眼角却飞快打量客栈来来往往的人群,前面一个瘦弱的男人,后面一个带孩子的妇人。
显然,他们都不是辛世瞻的对手。
怎么就不来三五个粗壮的汉子呢?她一定要辛世瞻讨不了好处。
辛世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好整以暇的搭了只胳膊在玲珑左侧的栏杆上(此处请自动带入壁咚姿势),言简意赅道,“简珩在哪?”
不管在哪都不告诉你,坏人!
玲珑的脑子飞过数十个念头,最紧要的一个便是不能让辛世瞻在合骏城内发现简珩的踪迹。
怎么早不碰上晚不碰上,偏生赶在要离开的时候撞见?
冤孽!
“不说?信不信我把你“孩子”……”他又亮了亮飞刀,却用刀柄敲敲她圆滚滚的小肚子。
欸,不要不要!玲珑回过神来,急忙摇手,张开的十根手指纤纤,鲜嫩鲜嫩的,十分晃眼。辛世瞻没好气的拍开她的手,“快说。”
玲珑还在打腹稿,“哦,我想想。”
辛世瞻冷声道,“我没耐心了。”
“不不,我说,我现在就说。”玲珑急忙拉住他。
眼角又瞅了瞅下边,跑是不可能,他一步就能窜上百米,跟他赛跑,玲珑觉得除非自己脑子坏了,又瞅瞅上面,整个人被他圈住了一半,此路更不通。
她冷汗涔涔,嘟了嘟红润的小嘴,无比可怜道,“其实吧,还蛮羞于启齿呢,既然你非要问他在哪里,我只好把这段悲惨的遭遇说出来了!”
辛世瞻眼角挑了挑。
玲珑酝酿了下感情,眼泪汪汪,张开嘴就带上哭腔,辛世瞻毫不客气的捏住她巴掌大的小脸,捏得她张不开小嘴,声音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唔唔唔——
“来,跟我来,在这里站好,把哭腔给我去了,说吧。”他冷着脸,将她拎到转角处,更僻静了些。
他个子太高,又宽肩窄腰,往那儿一站,严严实实遮住了路人的视线。当然此时客栈里的路人也很少。
玲珑气得头顶生烟,在心里将辛世瞻从头到尾骂了一遍,现实中,她捂着被捏红的粉腮,眼泪不用酝酿就开始在眼眶打转。
辛世瞻眯眸。
打转的眼泪啪嗒被他吓落。玲珑吸了吸小鼻子,带着鼻音道,“我跟你说实话,信不信随你。”
“嗯。”
“他跑了!”
“嗯?”
“我比你还想找他呢!他给了我点钱就把我抛弃了,我辛辛苦苦怀孕六个月,虽然是假的,但也很辛苦的,谁知他发现之后翻脸就不认账,昨天还丢下我,独自赶往上阳关……”
“是殇阳关。”
“对对,殇阳关。”先把辛世瞻骗出城,且殇阳关是简珩此行必经之路,他一定有办法救她。玲珑眨巴着泪眼,“你要是不信就把我带上,捉到他,帮我多踹几脚。”
“你以为我会放你走么?”
玲珑摇了摇头,飞快的瞄了他一眼,看不出他在想啥……
于是,是信了她呢还是信了她?
“其实我挺累赘的,带上我可能走不快哦。”玲珑还心存侥幸,又意识到言多必失,急忙补救,“别生气别生气,开玩笑的,我走的快,不拖累。”
辛世瞻双手环抱,似笑非笑盯着玲珑。
倘若不是有这番奇遇,辛世瞻现在已走出客栈,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径直朝城门方向而奔,出了临潼门,一路往北,在殇阳关取小道直达燕国。
殇阳关是一条分开通往赵国与燕国的峡谷。
“撒谎的水平比从前高了些。”辛世瞻偏头看她。他有要事在身,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将薛玲珑带回魏国,既能卖追影一个人情,他不是一直想拿着丫头立功么,又能让简珩受点罪,何乐而不为?
“算你倒霉碰见我!”他说。
啊?玲珑一窒,本能的感到危险,这下哪里还肯跟他走,两只小手死死拉住栏杆,“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放开我,放开我!”
“跟你关系大着呢。”他十分轻松的捏开她一只小手,玲珑吃痛,另一只小手不用他捏便老老实实的松开。
她还想反抗,被辛世瞻一指头戳晕。
不知过去多久,身子被颠得一上一下,头晕眼花,玲珑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先看到一圈一圈黑的,适应了好一会,方才缓过来。
就见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也在上方正打量她。
“鬼啊——”
辛世瞻驾车狂奔,两匹骏马沿着栈道风驰电掣,右边是陡峭的山壁,左边是万丈悬崖,任谁看一眼这样的风景估计都要崩溃,也就他敢这样驾车。
玲珑一脚踹开尖嘴猴腮,往车外爬去,当头撞辛世瞻后背上,他肩膀稍一用力,便将她震开,也震得她安静了许多。
她茫茫然的环顾四周一圈,终于看清,悬崖,峭壁,栈道,以及不要命般奔跑的疯马。
辛世瞻不想活了!!
啊——
她抓着头发尖叫,辛世瞻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嘴,又伸出一指头点在她脑门,轻轻一推,“风百川,把她嘴堵上。”
脑门上的指头看似轻轻一点,玲珑小小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往后仰倒,正好跌进追来的尖嘴猴腮手里。
尖嘴猴腮看上去可生气了,脸都气乌黑,提着玲珑衣领将她拖进去,“臭丫头,骂谁是鬼呢,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呜呜,救命!”玲珑惊吓不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湘妃竹帘。
“他娘的,再哭老子就掐死你!别打扰辛爷驾车,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辛世瞻摇了摇头,怪不得她们都不喜欢风百川,这性格确实不讨女人喜欢。
他又仔细听了听,那丫头不哭了,不知正在干什么。
申时之前,简珩如约回到客栈。
“公子,大事不好了,夫人被坏人劫走啦!”那个为玲珑跑腿的小二哭丧着脸。
简珩心中一凛,吓得那小二一口气将过程说出。
其实也没什么过程,那会子客栈人烟稀少,辛世瞻又是在角落与玲珑说话,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直到大家看见一道黑影在头顶飞过,这才看景似的睁大眼睛。
掌柜的仔细一看那黑影卷着个女人,上了门口的马车,女人是大肚子,客栈就住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他慌忙差小二去玲珑房间问问,这才发现被卷走的人正是方公子的女眷啊!
顿时鸡飞狗跳,报官的报官,追人的追人,谁知那黑影的马车根本不像人驾驭的,去追的人回来禀告,没跑几里地大家就被甩了。且那人放着好好的驿道不走,竟走栈道啊,在悬崖峭壁上纵马狂奔,你说他是疯了还是疯了?
因为这是贵人的家眷,掌柜唯恐受到牵连,也确实尽了心去救玲珑,他苦着脸刚要对简珩诉苦,却见那少年人犹如离弦之箭冲向楼,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这什么情况?
他也会飞?
简珩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飞快的修书一封,简单收拾了点东西,也驾车北去,方向是殇阳关。
途经一家不起眼的小茶棚,他跳下马车,径直走了进去。
茶棚伙计笑嘻嘻缀在后面,“客官可要吃茶点。”
“茶点还是你们摊主做的更合口味。”
“哟,你可说笑了,我们摊主爱喝酒。”
“是易雪堂的五毒酒么?”
那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邋遢的店小二神情一变,仿佛换了个人,眼中精光毕现,“阁下找谁?”
简珩亮出对牌,“你们大当家的。”
六大家族盘根错节,又岂会固守一方坐以待毙。几乎每个地方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暗卫,有些用来探取消息,有些用来监视对手,有些则是要用来在家族重要人物遇难时不计一切代价挽救的,他们也可以称之为死士。
店小二仔细辨别对牌,浑身一颤,神情肃穆道,“少主请随我来。”
简珩料定自己与阿珑在周国这件事不可能泄露出去,那么辛世瞻出现此地只是一个巧合。
辛世瞻心心念念要杀他,却放弃了这个大好时机,那么必定有更重要的事务缠身。
什么事?
除此之外,此人又绕路自周国转了一圈,途经殇阳关,那是连接燕赵两地的必经之路。
就算现在还没发现什么,早晚也要发现了!
退一万步说,即便辛世瞻最终没有发现,可听了他描述的冷谦必会有所察觉。
简珩的脑子不停算着,神情巨震。
祸福相依,他的阿珑陷入危机,却也让他有了再次修补计划漏洞的机会。
他努力让自己先放下阿珑,又冷静的分析了一下局势,却不知拢在袖中的双手早已握拳颤抖。
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稍稍调整某个细节,足以扭转逆境。
店小二推开简陋的黑漆木门,内室简洁而普通,看不出异样。他隔着帘子喊了声“骆姐”。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中年女子掀帘而出,眼角有些皱纹,手里提个烟斗,眯眸打量一番简珩,又仔细查验了对牌,旋即上前跪拜,“属下易雪堂大当家骆九娘。”
“这封信务必在十天内送至秀之先生手中。你,便也留在燕国听候吩咐。”简珩简明扼要。
“属下领命。”女子回。
“现在给我备一匹最好的马!”他镇定道。
“遵命。”
马,哪里都有,但专门跟易雪堂的骆九娘要,必然不是普通的马了。
荀殷接到信时已是十天之后,他连夜离开燕国,星夜兼程追赶燕*队,现在简珩的计划里又增加一个小难题。
当燕国腹背受敌之际,必须赶在魏国有所动静前刺杀主帅。
帅亡,则剩两员副将,这两员副将勇猛彪悍,随便拿出一个都可独当一面,可燕王急功好利,竟将二人全派了过去,有主帅镇压,尚可所向披靡,主帅不行了,他们则争勇斗狠,互相不服。
届时,就算魏国有心也无力。
任务虽险,但能于千军万马中脱困,除了琴师,别无他选。
荀殷握紧了缰绳,星夜的露水染湿了他的眉眼发梢,却让那张本就俊逸出尘的面孔愈发坚毅清隽。
这是他最后一次为荀氏和简氏卖命了。
此后,他想为自己活一回。
日头西沉,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远远地终于出现了房屋的轮廓,不像驿站,辛世瞻走的不是驿道,玲珑怔怔盯着越来越清晰的房屋,破败荒凉,与这一路的黄尘飞扬,倒是相得益彰。
她没被马车颠死,也没被尖嘴猴腮吓死,但已经快被自己脏死。
夏日的天气焦灼,蒸得人热气腾腾,这一路又是山石居多,极少出现水源和绿树,玲珑身上的汗水浸透了小衣,十分难受。
马车终于停下,辛世瞻跃落,朝玲珑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下车。
女孩白着脸,头发也散了,缩在角落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风百川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给人造成的压力,也完全不考虑玲珑的感受,因为热就光着膀子,仅穿条裤子,还挠挠胳膊,此时见女孩发呆,顿时瞪圆眼睛吼道,“下车!”
玲珑一惊,回过神,泪汪汪的黑眼睛好不委屈,急忙朝车门爬去,被辛世瞻一手扯了下来,攥着她胳膊便走。
他,确实是走,可玲珑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
“今晚先在这里住一晚。”辛世瞻这句话似乎是专门对她解释的。
玲珑只好点点头,反正她的意见不重要。
辛世瞻瞥了眼风百川,对她道,“看到了没,他脾气不好,你最好乖一点,我便不让他欺负你。”
女孩抿着小嘴点点头,泪水在眼眶直打转,那两片红润的唇似乎有些干,粉白的脸颊还挂着几道被汗渍冲开的泥印,看上去狼狈的很。辛世瞻嘴角不禁一勾,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她,“喝吧。”
她嗓子确实快要冒烟了,刚要接,又忽然想起辛世瞻曾对着嘴喝过,就犹豫了,谁知那不要脸的风百川趁机一把夺过,“老子还没喝呢!”
这冷不丁的一个大嗓门吓了玲珑一跳,本能的往辛世瞻身旁一躲,他也本能的伸了下手,险些将她圈进怀里,玲珑震惊,辛世瞻也震惊,旋即僵硬的推开她。
大老粗风百川并没有发现气氛的异样,只顾扯着嗓子喊,“臭丫头,我很可怕吗?你过来说说,我不打死你。”
说什么说,你要我说实话吗?玲珑欲哭无泪。
辛世瞻不动声色将她挡在后面,对风百川道,“够了,别再吓唬她。”
说完,将水囊再次递给玲珑,冷着脸道,“不喝我的就喝他的,随你便。”
风百川眼睛一瞪,“我不给她喝!”
我也不想喝你的啊!玲珑瑟缩着肩膀,可怜巴巴捧住辛世瞻递来的水囊。
真搞不懂,干嘛对这小娘们这么耐心!风百川嘀咕一句,又粗声粗气道,“我去找点吃的。”
他一顿不吃肉会死,这几天又只能吃干粮,嘴里快要淡出个鸟,如今一落脚,就马不停蹄跑出去打野兔。
“喝水你就好好喝水,怎么又哭了?”辛世瞻头疼。
没有风百川在旁边,玲珑可算是有恃无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泪水跟不要钱似的。
“辛世瞻,我哪里得罪你了,不就上回打了你几下,可你也还回来啦!”她抽抽嗒嗒,胸/口起伏的厉害。
辛世瞻目光一紧,旋即挪开视线,提醒她,“防御和打不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你打我吧?”
“怎,怎么不一样?我浑身都是伤。”她据理力争。
辛世瞻想了想,确实很多伤。当时她的衣服都破了,露出一道道伤口,还被荀殷撕开衣服……
想的有点多,他急忙刹车,目光有些不自然,背过身,随便找个干净地方坐下,“我累了,不准讲话。”
说完,他就倚着墙闭上眼。
“讲不过就说累了不讲话,卑鄙!”玲珑趁着风百川不在,压了好几天的火气也上来了。
辛世瞻皱了皱眉,转身,睫毛忽然睁开一点。
他的眼睛狭长,介于凤眼和桃花眼之间,半睁开的时候十分凌厉,纵使他并没有生气。
此刻,玲珑怔怔瞅着那双“凌厉”的眼眸,忽然怂了。
“呃,你,你睡吧,我不说话了。”她往墙角缩了缩。
辛世瞻闭上眼。
其实玲珑也又累又乏,且在车上连续颠簸三天,此时双脚乍一踩着地面,感觉脑袋还止不住的想摇来摇去。她很纳闷,辛世瞻怎么就看上去那么稳当?
喝了几口水,这才浇灭了嗓子里的火。玲珑抱着水囊,嘴唇没敢靠上去,隔空喝的。然后,她就睡着了。
辛世瞻睁开眼,盯着她熟睡的样子,突然特别好奇,这姑娘的心得多宽啊,屋里躺着一个居心不良的男人,她居然睡得着?
当一阵又一阵的肉香钻进鼻孔,玲珑茫然的睁开眼,好饿啊,她爬起半坐,头发还粘着两根稻草。
女孩的眼睛十分美丽,脏兮兮的小脸也无法掩饰那样的水润和清澈,此刻又是睡眼惺忪,无端让人想起“清艳娇浓”这四个字。
对面的两个男人正盯着她,辛世瞻只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专心致志吃手里的烤肉,可风百川还盯着。
玲珑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又摸了摸脸,没有哪里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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