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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又瞧一瞧,终是觉得不满意,又将槐huā儿拿了出来,低下眉重新修剪一番。
话轻声出口,却答非所问。
“在西北,贵家女儿们可不兴插huā,绣针,抄佛经,我们常常换上胡服,换上裤笼,驾上爹爹的骏马,一挥马鞭便在西北的黄沙荒漠里扬长而去。”
行昭手放在膝上静静地听,晌午时节正好,自应邑去后,她的心便闷闷的,蒋明英也不愿细说应邑的死状,她所知道的只有贺琰去了大觉寺,应邑死在了贺琰的面前,仅此而已。
可仍觉除了畅快与复仇之后的释然,还有浅得几乎尝不见味道的心酸。
方皇后平心静气地娓娓道来:“娘亲去得早,爹爹不愿续娶...”说到这里唇角微微上勾,是对旧事的缅怀更是对今朝的排斥“说来也奇怪,西北的男儿汉放在荒漠里头个顶个都是能斩狼扑虎的好手,可一回家便能在自家婆娘的面前轻言软语,半句重话也不多说...”带着笑轻轻摇摇头:“扯远去了,回归正题吧。爹爹不愿续娶,一个家里就剩个老姨娘在操持家务,丧妇长女不好嫁,可在西北并没有这样的规矩,爹爹却一个接着一个将求亲的人打了出去。直到前朝元后之子突亡,先帝为二皇子求娶方家长女。”
这是行昭头一回听见方皇后自己的故事。
方皇后是慈母,是挚友,是严师,是一个完全能让人依赖的人,可她的苦却从来不比任何人少。
行昭屏息静气,凤仪殿此刻的时光好像静止不动了一样,沉甸甸地就一直停留在了这一刻,蒋明英早已带着宫人退到了外间,行昭躬身坐于炕上,方皇后仰脸静默地隐约在槐huā儿之间,好像桃李芬芳,再不能眠。
“皇家上门求娶,爹爹总算不把人打出家门了,然后对八字,然后备嫁,然后出嫁——出嫁那天平西关里浩浩荡荡一片,满眼都是大红喜庆,吹的唢呐打的鼓,闹得好像要把人的耳朵都震聋一样。这是我头一次进京,嫁的是皇子,可那个时候先帝分明已经将二皇子当成储君在待了,别人看皇子妃是一个要求,可看太子妃又是一个要求。我不能穿胡服,不能穿裤笼,不能走路大步,不能跑,不能跳,我的人生好像就这样被拘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下面...”
方皇后仰着头比划了个手势,笑着看向行昭,目光温温的,又将手势放大:“...等当了皇后,进了宫,原本这么大的四四方方的天就变成了这么大,大了可规矩却更重了,原来的那个以美艳与声色侍君的顾皇后一夕之间就变成了日日都要见面的慈和宫里的顾太后,我心里怕不怕?自然是怕的,可我不能怕啊,因为我的阿福也嫁进了定京,嫁到了人人赞颂的规矩极好的临安侯府贺家,嫁给了定京城里的碧玉明珠。娘亲去得早,我也嫁得早,我出嫁的时候阿福才五岁,扯着我的袖子哭着叫‘姐姐,姐姐”爹爹不会教女儿,只会一味地宠,也幸好阿福个性温和,否则又是个养得跋扈任性的小娘子。阿福嫁进来了,我得护着她,再多的怕也只能变成更多的勇气...”
行昭轻轻扬了扬头,方皇后这样平平淡淡的一番长话几乎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世间谁活得不难?
应邑是活得艰难,母亲身世低微所以见识浅薄,遇见的男儿都是伪君子真小人,身为金枝玉叶却活得压抑偏执。
因为她活得艰难,因为她有痛苦与悲伤,因为她需要,她就可以罔顾人伦〖道〗德,为所欲为了吗?
活得再难,也要坚守,坚守一种信念与底线。
午后的光辉如同清水一般直直地倾洒下来,方皇后的话锋一转,回归正题:“我便是在那个时候才真正地与我这位嫡亲的小姑子相处的...”
是了,太子尚未登基,没入宫住,方皇后对顾氏与应邑也只能远观。
“长得极好,个性也强,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东宫的黑漆罗汉象牙床她想要,顾太后便找皇帝讨,皇帝心软,挥挥手给了便也给了。应邑拿到手了却嫌弃,‘嫂嫂在西北长大,半分家教也没有,一张这样好的床也能用得连象牙也不那么白润莹然了。”皇帝当做笑事和我说,我却不能笑,只能第二天又开了库房选了一张崭崭新新的黑漆象牙屏风给她送去...”
“向公公回来禀告,应邑死前喝下的那杯茶里正好掺了我留下的汤药,盛茶的茶壶里也有。有趣的是,应邑斟了两杯茶,可只有一杯被她自己喝了,另一杯却被孤零零地遗弃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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