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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老宅静悄悄的,一连几日下人们只敢小声地窸窸窣窣地说话儿,若走路比往常快了些,都得引来管事一顿好骂。
趁夜黑天高之时,住在后罩房里的几户人家一夜之间就搬了个人去楼空,去哪儿了?人还活着没?是趁黑灯瞎火被人拉扯出去的?还是自个儿背着包袱跑了的?
旁边住的奴仆们不敢瞎打听,只敢三三两两聚一块儿,趁着摸黑互通一下有无。
“...都是二姑娘和夫人身边儿得脸的人家,小雀一家脱了籍跑得快,把自个儿闺女儿就撩这儿了。这一连几天都没见小雀那丫头,八成是...”胖婶子手往脖子处一划拉,“‘咔’八成是...”又压了压声音,字儿却落得重极了,“八成是嗝屁了!”
背后阴了自家姑娘一把,要是那丫鬟还活着,简直愧对陈显的名声!
众人啧啧称是。
小雀还活着吗?
陈婼也想知道,可她不敢问,她轻喘出的气儿都能打乱了这间隐蔽的小屋的节奏,她已经跪了快三天了吧?不对,她也不知道具体已经过了多少天了,小屋的窗棂全都被黑纸蒙上了,她不能透过窗子通过日月星辰来计算时间...从长公主府一回来,她连她的父亲的面都未曾见到就被几个婆子揉搓成一团塞到了这间小屋。
小屋里空空一片,没有凳子没有桌子没有灯,只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
她必须对着门跪下,否则那两个婆子就会一边一个地用脚蹬弯她的膝盖,逼迫她跪下。
陈婼知道这是天牢里拷问死囚犯的架势,也是她的父亲表达愤怒的方式。
不许说话,不能交流,屈膝弯腰地跪在偌大的空荡无人的黑屋子里...先击溃她的防线,再挫败她的锐气,再尽情地宣泄计划被人无端打破的愤怒...
夜里也能睡,累到极致了跪在地上就算立着也能睡着,每睡了半个时候,婆子就拿凉水冲脸,一个激灵便醒了。
陈婼轻抬了抬下颌,半眯了眼睛想透过门缝捕捉到那缕直透而来的光线,动作一大自然牵扯到僵直的脊背和蜷曲的大腿,还有已经没有知觉了的膝头。
“嘎吱”一声,门缝里的那道细线般的微黄光亮,慢慢变得宽敞起来。
陈婼手被捆在身后,身子向前倾,慢慢眯着眼睛向上看去,瞳孔渐渐由大缩小,嗫嚅嘴唇语声沙哑轻轻出言。
“周平宁来提亲了吗?”
短短一句话说得慢极了,声音嘶哑得像水流冲击下的砂砾,又像从地下三尺闷声传来的低鸣。
她是陈显教大的,她太明白了,如果周平宁久久不来提亲,顶多五日顶多,她就会被送到皖州去,再过半载,她这个人就不见了,是死了还是又去了别的更远的地方,全看她的母亲能不能劝住父亲。
逆光之下,来人的身影莫名地拉得又长又细,陈婼的语气像问句,可言语之间很笃定。
来人身形一滞,避开眼去不忍再看,侧身一让轻声道:“你父亲来了。”
黑纸被一把扯了下来,陆陆续续搬进了两把有靠背的太师椅,一只小木案,两支烛台。陈婼被婆子一把扯了起来按到凳子坐着,她只觉得她的腿像两根木棍儿一样吊在腰下,烛光混着日光,陡然一下光亮起来,陈婼紧紧闭了眼再猛地睁开,便正好看见她的父亲头戴方巾,手背于后踱步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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