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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甩甩袖子瞬间变了个人,规矩行礼后说道:“青远见过大人。”他声音顿了下,看着左白檀的衣服有些犹疑,“……是……大人吧?”左白檀品级不够不用上朝,此时没穿官府,只穿了常服。
左白檀没绷住又要笑,牧青璞看不下去弟弟在这丢人现眼,抄起手里的象牙笏板打了他一下:“我过会儿差人把银票送到林下意去。滚吧。”
牧青远看有银子拿,很是干脆,说滚就滚。
牧青璞看弟弟跑的利索,更加生气:“朽木不可雕也!”
左白檀大笑:“你家家风森严,能出这样一个人物也是有趣。”他想起什么说,“这就是你家几代才出的唯一的那一个庶子吧。”
牧青璞声音一下冷了几个度,一字一句的说道:“建德牧氏从来没有嫡庶之分,皆是牧氏公子。”
左白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是我失言了。”
牧青璞摆了摆手:“无妨。这届进士去留文书都批示过入籍吧?”
“还剩三甲后五十名未定夺,其他都处理好了。”左白檀说着跟牧青璞去拿自己此次前来要拿的文书。
进士去留渐渐尘埃落定,该返乡的该上任的都离开了芍阳,整个京城都冷清了不少。
客栈林下意也静了许多,不少房间都空了,渔歌子间的牧青远收拾好行囊,也打算启程。
和他关系好的沈澈已经回了泸州,韩绰和王识都在上任的路上,真算起来,他还是走的最晚的那一个。
林下意外的杏花林杏花落了不少,积在地上厚厚一层花瓣似雪,牧青远坐在杏林中赏了会儿杏花,打算明日去牧青璞的府上和自家大哥道个别。
这么有的没的胡思乱想,牧青远想到了几日没来烦他的季洺秋,他这几日心情不错,所以也没去找季洺秋贪欢消愁。
“明日去过哥哥住处后去一趟季府,能碰到就道个别,总比自己当日红尘阁不辞而别来的好。”牧青远这么想着,回林下意去了。
季洺秋除了要回去扫墓,还要回长恒兵营交代自己不在后的诸多事宜再赶往剑蓟,时间本来就紧,偏偏琪王嵇惠听了嵇汀说的他在长恒一些趣事,对他有了几分兴趣,把他召进宫中,要他给几个年纪还小的皇子讲边关的弓刀覆雪和朔风明月。
等季洺秋终于得闲能回府时,早就错过了几日前来告别的牧青远。
季洺秋和北陆王嵇淮同日离京,十里亭分别时季洺秋又问好友:“潜骊,我前些日子让你打听到的状元去处,你打听到了没啊?”
“打听到了,可具体是哪处我也不是很清楚,”嵇淮答道,“你那小情人,任地和你不是很远,就在明月郡的某处。”
牧青远并非单身一人离开的芍阳,牧青璞担心他到了绸琼会遇危险,遣了自己的侍卫江柳跟他一同前往。
江柳是牧青璞在地方任职时于一桩大案中救下的镖师,今年二十有七,沉默寡言。江柳没读过什么书,胜在身手好,孔武体健,却偏偏有个和他气质不大相符的柔情似水的字,叫蔓蔓。江柳不喜欢别人叫他江蔓蔓,好在牧青远看着他那张威猛的脸也叫不出口,只唤他大名江柳,两人一路相安无事。
牧青远听从哥哥的话途中回了一趟建德,他没进家门,或者说连建德城的城门也没入,只在城外的破庙里将就了一晚。第二日牧青远城外摘了一束刚开的萱草花,对着城中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带着江柳离开江浙,往明月郡去了。江柳寡言的很,也没问牧青远这么做的缘由,让牧青远很是松了口气。
明月郡和江浙不同,天气干燥,一路口音也从牧青远熟悉的南言变成了他有些听不大明白的北语。牧青远这一路因为马车过于颠簸,逼得他骑术精进不少,在胯下快被马背磨出血时在终于赶到了绸琼。
绸琼三面环山,只一条官道同往城里,牧青远在城门外不远处勒马,问身边的江柳:“你看城门口处,可是停了不少人?”
江柳眼神比牧青远好,他眯着眼看了下:“是聚集着不少人,有人拿鼓有人拿啰,身上系着红绸,像是在等什么人。”
牧青远正想这么大阵仗是在等谁,就看有人跑近看他一眼,回头喊了一声什么,顿时间锣鼓喧天,好不热闹。牧青远一下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来迎接他这上任的新知县的。
绸琼县典史王大虎和主簿宋道站在最前面。
宋道四十多的年级,下巴上蓄有长髯,看着慈眉善目,王大虎人如其名,虎背熊腰,一身煞气,两人等牧青远走近了迎上前,恭敬行礼,同声说了句下官见过令尹大人。
牧青远在南方不算低,芍阳位于中原,因为是京都南来北往的人都有,在其中个子也还可以,现在到了绸琼,一下子就显得有些低。好在牧青远虽然个子低但气势还有,他清了清嗓子,谢过来迎他的诸位城民和王大虎,让他们现行回家,自己跟着主簿宋道先去他在绸琼落脚的知县府邸。
知县的府邸距离县衙不远,只隔着一条街。
整个绸琼都不富裕,这给县令官住的宅院也不是很大,里面家具只能说还算齐全,好在打扫的干净。牧青远找借口说自己赶路太累,递交文书这些正式上任的事宜先拖个几日再说,送走了帮他引路的宋道。
牧青远还没买下人,家里只有一个江柳,于是什么话都只能和江柳说:“江柳,这绸琼这么看,倒还算是个好地方。”
江柳之前是个镖师,见过世面,他皱了皱眉:“也不尽然,有些事古怪的很。”
牧青远笑了:“比如说,我没住官家驿站,可这些人也像是知道我是今日要来。再比如说,明明你我二人同时到的绸琼县,穿着打扮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可主簿和典史一眼就认出我才是那个要来上任的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来来这地方上任,也没想着会一路顺遂,”绸琼环山,风吹进来就挂不出去,有些闷热,牧青远卷了卷袖子,“江柳,今日就先去置办些家中必备的东西吧。我看屋内只有木床,没有被褥,现在也该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这些古怪事,就以后再说,不急着现在就开始操心。”
江柳在芍阳时也没有品级,只算家丁,他应了声:“小少爷说的是。”
两人在出了府邸,在不算大的绸琼转了转,等到牧青远走累了,和江柳一起在县城一出茶摊坐下买了盏凉茶喝。
牧青远喝着茶,看茶摊旁一株长得繁茂粗壮的柳树,和卖茶的老翁说话:“老人家,这柳树粗壮,长了不少年头了吧。”
早上城外那么大阵仗,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位长得有些瘦弱的年轻人就是新来的知县,老翁用汗巾擦了擦头,恭敬回道:“答令尹大人话,我还小的时候就有这株柳树,是有个几十年了。这柳树后来还有了个别名,怎么来的我倒不清楚,叫将军柳。”
季洺秋和嵇淮嵇汀十里亭一别,先是快马加鞭回了平川郡的治所咸阴。他时间紧,在咸阴没时间停留太久,回侯府和父亲请安后径自去了咸阴城外自己岳父的埋骨之处尉山山脚下扫墓。季洺秋已经故去的岳父姓柳,柳氏祖坟和季家相邻,给岳父扫完墓后,季洺秋又去看了看自己还未过门就殁在偆城的妻子柳瑟芯。
柳老将军和平川侯是一同刀尖剑戟中淌出来的兄弟,偆城一战后,侯爷仍执意让自己和柳家定了娃娃亲的三儿子娶了块牌位回家。季洺秋和妻子幼年时常因父辈相聚在一起玩耍,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可说到底也只有总角之谊。
季洺秋其实时常后悔,后悔他没在婚前去柳府一趟,后悔他至今也未见过妻子长大后的样子。
柳瑟芯的墓在婚后就迁进了季家,季洺秋坐在妻子的墓前,用手摸了摸墓碑上名字的石刻,轻声像对墓中人耳语一样说道:“瑟瑟,又是一年了。今年算起来,你该二十了。”
墓中躺着的人自然不会回话,季洺秋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说:“瑟瑟,世间情爱万千,有的长如磐石,有的短如朝露,和你婚期定下时我就想,如果是共结连理,就是要长相守了,只可惜我没等到你。这半年我遇着一个人,他叫牧青远,也叫元如米。我还没想好我对他是如何心情,如磐石太长久也太矜重,如朝露又太短太轻浮。我虽理不清,但总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说一声。”
季洺秋说完这些话就放下了心中悬着的一些事情,他仔细给亡妻扫了墓,去外面摘了些开的正盛的盛夏花束,去往长恒。长恒兵营中重新认命了主帅和参将后,这才策马抵达了剑蓟。
白千廷早就接到消息来剑蓟城外等,季洺秋不愿张扬,想在剑蓟熟悉个几日再去上任,
白千廷已经为季洺秋置办好了府宅,两人牵着马往宅院走时,白千廷指了指城门里没走多远就能看到的路口处长得粗壮的那颗胡杨树说道:“剑蓟真不亏是所处边关,见惯了刀光血影,连这株胡杨树都有了个颇有血性的名字,叫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