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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的目光……孩子对于恶意总是敏锐的。
最初的好奇劲过去后,有一种微弱的排斥在查尔斯的心中盘旋不去——那些粗鄙的灵魂艰难地生活时,除了蓬勃的生存的欲望,更多体现出来的则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残酷和怨毒。
比起对于目睹苦难然后产生柔情,孩子更多的会因“非我族类”的恶意而产生恐惧。
因而对于维尔福先生的提问,查尔斯犹豫着,摇了摇头。
黑发家庭教师当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目光,他笑了笑:“你觉得他们的视线可怕。”
“我为你读狄更斯,他对下层公民的温情脉脉,是来源于赞同诸如嫉妒、怨恨的败坏品质吗?”不等查尔斯开口,维尔福接着说道,“这些人也不会喜欢自己现在的处境——查尔斯,如果你生活在这里,你或许会成为一个商贩,一个小偷,一个骗子。”
“伦敦是什么样?人们说它的一边是天堂,另一边则是魔鬼的巢穴。”
“我们数百年来强调,人类的出生无足轻重,我们是万物的灵长,灵魂平等而自由。可降生于人间的躯壳却分幸运和不幸,不幸者就如同深陷沼泽,举步维艰,他们痛恨权贵,可若有朝一日发达,也同样会厌弃同自己往日一般落魄的兄弟。”
“你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你能左右的只是遏制自己对他们痛恨的回击,遏制自己享受时理所应当的心情。做一个清醒的孩子,查尔斯,你很聪明,总会明白我再说什么。”
金发少爷似懂非懂地点头,他还年幼着,是聪慧愿意自我反省的。但碍于阅历和年级,他的恐惧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同情,新奇的视线便重新被街道牵引。
道路旁有摊贩售卖用报纸盛装的土豆泥,撒上了盐和胡椒粉,查尔斯吃了两口,剩下的交由乔治拿着。后者咽了一下唾沫,却不肯去动那些被少爷吃过的零食。
维尔福将纸包从他手中抽走,递来一份新的。
乔治掌心被烫热,他抬起头。
“你们应该像是朋友和兄弟那样彼此照顾。”家庭教师说了一句出自圣经的拉丁语,“神要我们彼此相爱。”忧郁的黑眼睛像是积攒着层层叠的铅云。
查尔斯指着一个铺面同老师说了一声,便跑了过去。落在身后的乔治和维尔福看着他的背影,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跟在后边。
“那个助猎员呢?”乔治突然开口道,“维尔福先生,他并非因为贫穷而死,而是由于贵族奢靡的享乐而死,是由于贵族对贫民性命的漠不关心而死。”
“老师,您教少爷宽恕那些怨毒。”
“可那个死去的助猎员,他不应该痛恨贵族吗?他的家人不应该痛恨这个剥夺自己儿子、丈夫、兄弟的阶级吗?他们的痛恨也是有错误的,需要被宽恕的吗?”
维尔福侧头望向他,乔治个子长得很快,骨骼比肌肉率先拉长,于是年幼时期略显圆润的脸颊开始逐渐显露出少年的棱角。红发少年十岁出头的时候还没学会如何隐匿自己的锋芒,浑圆的绿眼睛大而清晰地显露心迹,带着点少年的执拗。
维尔福压了压他的肩膀,指稍绕着乔治后颈的一缕鬈发又放开——他预知自己接下来的话是残忍的,或许会使两个孩子尚未开始的友谊产生罅隙,或许会损伤一个孩子纯洁正直的天性。
可是单纯依赖纯洁正直是无法生活的,或许贵族可以,但平民不行,生活在伯爵府与主人朝夕相伴的仆人更不行。
于是他说:“是的,因为他是弱者,天生便处于劣势,因而需要更谨慎地活着。”
乔治收拢了拳头,吃完土豆泥的那张报纸在他手中变成皱巴巴的一团,像是失望,又仿佛被言辞中伤。
“乔治,弱者是什么?”
“孱弱的身体与意志的匮乏。”
黑发家庭教师摇头,他们正走到查尔斯钻进去的店门前,压下门把手前,维尔福对红发少年说:“不但是‘自我’的脆弱,弱者不懂如何适应自己身处的环境,无法扎根于激流之中捕获养分,他们脆弱是对人类自我的孱弱毫无自知之明,亦无法寻求能使自己站立起来的力量。”
“我或许是个需要被宽恕的‘弱者’。”他替孩子拉开门,逆着室外灰蒙的天光说道,“但是,乔治,不要着急烦闷,我第一次见到你便知道你是懂得如何生存的孩子。”
用耐心保护自己,等待时机吧。
知道鬣狗吗?
维尔福曾经将一本带有插图的生物手册借给两个孩子看,里面介绍了一种动物,外形似犬,咬合力绝大,耐力极佳。和人类相似,他们是群居动物,却又可以长时间独来独往,单独狩猎捕食。
鬣狗作为肉食动物,体量小,奔跑速度不够快,却是少数可以捕食狮子的动物。
他们狡猾聪明,不仅偷食狮子的猎物,甚至可以从干巴巴的尸体骨架中汲取营养,貌似脆弱但又能成为草原上的幸存者。
高尚的美德是幸存者的奢侈品。
维尔福没有说的更多,他只是随后一同进入店铺,看着那个在店里四下打量的金发少爷和走向对方的乔治。他并非意在挑拨这两个孩子,而是不希望脆弱的希望剥夺了乔治的的尖牙——一只在狮群中备受呵护的小狮子或许还有天真的权利,可鬣狗没有。
他从第一眼看到乔治时就意识到,这个孩子有一双绿色的,渴求力量,成为和狮子一样的捕食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