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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野——”
“枝”字含在口中未成形,他的视线立马循声追过来。眼瞳里映着各处的光,沉沉地发亮。易青巍向他招了招手,他的脚步立即朝这儿来了。
还是那条小狗。
易青巍笑眯眯地等他,结果胳膊隐蔽地挨了一掌,宋野枝凶巴巴:“你别——你不要乱跑。”
又变成猫。
察觉到宋野枝的手心有濡湿的汗,易青巍敛了嬉皮的神色,握着他的手腕,贴到自己脸颊边:“好嘛,好嘛,我错了。我一直有在看着你。”
项链完工,老师傅打断他们:“哎。”
宋野枝吓一跳,手掌收成拳,慌慌张张地撤开。易青巍不依,又反手抓住。
这反应让老板起了调笑的心思:“哦哟,有啥子嘛,我见得多了。”
羊头背后原本是光滑的平面,现在多了一个字,刻上了草书的“枝”。
易青巍见他埋着头半天不说话,犹犹豫豫:“是不是有点儿土啊?”
“啊。”宋野枝指他的行为。
“但我确实最喜欢枝字。”原来易青巍是说他的名字。
差点又挨一拳。
解放碑下的空地,有歌声。并不高档的音响和话筒,传出的声音失真,掺杂呲啦的电流。倒是传得很远,拥挤的街道莫名变悠旷。
有人卖唱,有人停留。
唱的人很认真,听的人却不甚投入。是真正的旁观者在看戏,背手塌肩,大多数膝盖还曲着,脚尖撇得很开,拿出随时要离开的态度去鉴赏。
易青巍和宋野枝驻足在圈外,一棵大树下,隔得不远不近。
“你听过这首歌吗?”易青巍问。
“你快乐。”
易青巍低颈:“什么。”
“——所以我快乐。”
“哦~”那边的唱者抒情,抒得忘我,话筒以奇异的姿势转给围观的人。没一句接上,剩孤零零的伴奏在响。
灯光波及不到的角落,只有宋野枝在唱,唱给易青巍听。
“天晓得,既然说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玫瑰都开了我还想怎么呢
求之不得——求不得天造地设一样地难得
喜怒和哀乐
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唱者回神。她一定才刚从夜市脱身,从酒场下桌。情歌缠绵至死,她却撕心裂肺,接混了词。
王菲无怨,她哀婉。
“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红了,我的天灰了——”
“天晓得,天晓得。”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进入易青巍的鼻腔,再刺激他的神经。或许不是味道,而是不知名的物体,化作不知名的形态,被他不知名的感官感知。
无论哪样,总之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下午。回忆开头的刹那,一般没有具体的物像,只有抽象的感觉。它证明他们存在过,又给易青巍一种错觉,一种,他们已在这时间往复的封闭空间里,历经数次轮回的错觉。
一样的夏天,同一个的王菲。
宋野枝躺在卧室的凉席上,光盛,窗帘根本挡不住,那他就是躺在阳光里。宋野枝睡得很沉,随身听的黑色耳机里在放《执迷不悔》,一碰就醒,醒了就乖乖地叫小叔。
那天他喂他喝酸梅汁,看他跪在床沿吮自己手中玫红色的水。
涩甜的味穿越这十年,于此刻重新返上易青巍的舌根。
宋野枝还在小声哼,细声唱,用响指打节拍。
易青巍望他,望得骨头痒,想渡给他一起尝。
雨衣是深蓝色,易青巍单手为他戴上帽子,就拽着帽沿拉到自己跟前来。
凌晨十二点整,解放碑钟响。三声,在天际形成浪,一波一波推来耳畔。
今天这条街头,有没有人为此而来?
反正宋野枝是。
“也许有很多人正在看我们。”宋野枝说。
透进雨衣,易青巍手指抵到他的后颈,更近了,嘴唇轻触嘴唇。
“也许有很多人正在接吻。”易青巍回答。
希望天地再伟阔些,这对恋人再渺小些。
像此时有大树庇佑,往后也能自享其乐,不必应付风雨。